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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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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命在我眼中,不值一錢,殺死一個人跟捏死一隻螞蟻沒有分別,你知不知道?」 萬家愁連連點頭,忽然明白過來,連忙又道:「區區實是不知道,難道人命跟蟻命毫無分別麼?」 鄺真真嫣然一笑,又露出晶瑩映月的貝齒,那神倩既美麗而又迷人。 但這回萬家愁可沒有被她瞞過,她眸子中清冷光芒依然閃耀,顯然她的心情全免波動,甚至冷得跟冰塊一樣。 這個美女忽然間滑坐在他懷中,發出格格嫣笑之聲,道:「其實我覺得你很瀟灑脫俗,我為何要涯岸自高,在我們之間劃下一道界線呢?」 萬家愁吃吃道:「我…我……我不知道……」 「別老是不知道,你若是男人,就該知道怎樣做!」 她一面說,一面偎貼他身上,聲響橋柔動人。 萬家愁一隻手抬起來,做出打算摟抱她的姿式。 在高牆外的鏡子裡,清清楚楚地映出這幾幕。 吳芷玲的芳心跳得哈哈直響,這種親熱鏡頭她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看見,渾身千千萬萬細胞都被強烈的刺激握住,腦子裡混飩一片,已不會思想。 她旁邊的男人的身體所傳來的熱力,使她更感昏亂。 尤其是當他的手環繞地腰肢,把她抱住,使得兩人的身軀更緊緊貼住之時。 她只能輕輕呻吟一聲,全身乏力,軟綿綿地任得那個男人摟抱。 那個男人的另一隻手,開始在她身上觸摸探索,剛一開始,鏡子裡忽見萬家愁懷中的女人跳起身,跟著手中憑空多了一把光華奪目的短劍。 她的神態和動作顯然要刺死萬家愁。 吳芷玲一驚之下,忽然全身恢復氣力,挺身站直,並且推開那男人在她身上探索的那只手。 雖然她仍然被那男人抱住,但她的腦子已能夠思想了。 當吳芷玲的腦子一旦恢復思想能力之時,刹時間已曉得了很多事。一是那個妖治的女子別瞧她拿著明晃晃的短劍,但絕對殺不死萬家愁,所以實是無庸替他擔心。 二是身邊的男人,乃是本寺的一個和尚,並且陌生得僅僅是第一次見面而已。 三是那些熱茶,必有古怪,否則自己焉會輕浮放蕩至這等地步?方才被一個陌生男人摟抱輕薄,而她本身也充滿了情欲,對於這些吳芷玲並無不安之感。 不似別的女孩子,一旦有此遭遇,便宛如已犯了滔天大罪,除非委身嫁給這個男人,否則便感到不能活下去。 吳芷玲反倒憐憫地微笑一聲,斜院那秀逸的和尚一眼,心想:他知不知道我和他都受人擺佈的呢? 我猜他必定不曉得,只不知這種事情在他身上已發生過幾次? 終於她伸出玉臂忽然把他抱住。 接著她的面孔和那俊秀的僧人的面龐貼在一起。 過了好一會工夫,兩個人的面龐和身子才分開了,互相擁偎著轉回頭向月舍行去,然後房間內的燈光忽然熄滅了。 在另一個燈光明亮的房間內,鄺真真冷冷而笑,凝視著椅子上的萬家愁。 她手中的短劍,在燈光下閃耀出一片眩目的驚心動魄的光芒。 「我不能讓你活著,你知道麼?」 「我……我不知道……」 萬家愁忽然坐直身子,聲調也較為響亮暢順。 「區區自問對姑娘並無絲毫失禮的地方,我伸出去的手,終於又縮回來了,難道這樣也不對?嚇?」 「當然啦!」 她一片理直氣壯的神色,又道:「你不碰我,是不是嫌我難看?我醜得竟然能使你無動於衷,是不是?」 萬家愁愕然道:「這是什麼道理?」 他呆了一呆,忽然笑起來,道:「我明白了,現在我明白了。」 鄺真真冷冷道:「不准笑,你明白什麼?」 萬家愁搖搖頭,道:「我還是不說出來的好。」 鄺真真哼了一聲,道:「我手中之劍,可以使你立刻死亡,化為一灘膿血。也可以使你呼號慘叫三天三夜,才死得成,你聽見了沒有?」 萬家愁悚然道:「聽見了。」 「那麼我再問你一次,你明白了什麼?」 萬家愁忙道:「區區乃是忽然醒悟……」 他忽地張目結舌,話聲中斷了。 接著抓耳爬腮,露出一副記不起來的樣子。 自然他乃是驚慌過度,所以一時之間把剛才的發現給嚇忘了。 鄺真真玉手垂下,那把短劍隨之而消失不見了。 她柔聲道:「你告訴我,我便不拿劍刺死你。」 萬家愁用心思索了一下,才道:「讓我想想看,唔……對了,區區當時忽然醒悟一事,那就是以姑娘你的姿色,真是傾國傾城的絕代佳人,這一點乃是有目共睹的,你怎會有自卑之心,以為區區嫌你不夠美麗?」 鄺真真眉頭一皺,道:「什麼傾國傾城絕代佳人?這話說出來也不嫌肉麻麼?你這種拍馬尼法,哼!我可不覺得受用。」 萬家愁面上現出尷尬的苦笑,其實他心中不知道有多麼得意。 因為他現在才發覺自己頭腦靈活得很,也很會演戲,直到目前為止,鄺真真竟然還沒瞧出一點破綻,實是好玩有趣得很。 「鄺姑娘,區區的用詞或許過火,可是姑娘的天生麗質,乃是不爭之事,以你這等才貌之人,怎會真認為區區嫌你不夠美麗?」 「那便如何?事實上你沒有行動,對不對?」 「可是姑娘剛剛說過,只要區區一動手動腳,立時取去性命。區區豈敢忘記這個警告?」 「不對,這裡面有點不妥!」 她皺眉尋思時,卻別有一種動人的韻味。 「你好像不大簡單,如果是別的男人,哪怕警告了一百次,到時還是欲火焚身,無法自製。」 萬家愁的腦子不知何故越來越靈活,反應快得異乎尋常,立刻應道:「區區如果有與眾不同之處,便在於此。」 他用手指指心窩。 鄺真真大感興趣,問道:「你可是掛著什麼寶貝,所以靈智不會迷失?」 萬家愁道:「不是寶貝,而是區區這數年來,早晚都靜坐一次,故此這顆心與常人不同。」 鄺真真呸一聲,道:「胡說八道,你修練過內功麼?哼,很多內功精湛之上,也禁不住我這一擊。」 萬家愁道:「區區只知道攝神定慮,悠然靜坐,一呼一吸,順其自然。久而久之,只要瞑目一坐,便思慮全消,靈台一片澄明……」 鄺真真在對面的椅子落坐,道:「這只是初步工夫,算不了道行。哼,我不相信這一點點功夫,就能擋得住我的誘惑。」 萬家愁聳聳肩,沒有做聲。鄺真真接著又道:「你瞧我是不是準備放過了你?」 萬家愁道:「區區豈敢胡亂揣測?但願姑娘寬宏大量,高抬貴手,饒了區區一命……」 鄺真真道:「我坦白告訴你,你活著已沒有意思,不如死掉。」 萬家愁訝道:「姑娘這話怎說?常言道是好死不如歹活。區區若是能夠不死,絕不後悔。」 鄺真真道:「這可難說得很,比方說假如你知道你的嬌妻,現在正與別的男人奸宿,而你卻無可奈何,你怎麼辦?」 萬家愁笑一下,道:「姑娘別開玩笑……」 話聲未歇,忽然瞠目尋思。 霎時間面色蒼白得像死人一般,額上冷汗一顆顆沁了出來,那種痛苦的樣子,強烈得難以形容,叫人泛起了慘不忍睹之感。 她的話恰如利刀般刺入他心靈中的傷口,這個傷口只不過是表面上結了疤,其實沒有痊癒。 這一刀刺得又狠又深,殘酷無比。 那吳芷玲不是他真正妻子,他自然不會為她痛苦成這種樣子,那是另外一個女人,青春冶豔熱情如火,身量修長而又甚是豐滿,那時候他柔情萬解,完全傾注在她身上。 現在卻毒恨如海,只要見到這一類型的女人,便自然而然生出無比的仇恨。 不久以前,當他還以猿人形狀出現時,那江南三豔中的白玉筍便因此故死于他萬妙神手之下,另一個也是名列三豔中的金娘子,亦差點兒送了性命,原因都是她們長得冶豔熱情,身材高挑豐滿,使萬家愁生出強烈的仇恨。 萬家愁面上痛苦的表情漸漸消淡,但仍然很蒼白,鄺真真很注意他面上的神色變化,這時說道:「你是不是忽然想到我的話不能當真?」 若在一般情形下,她分析得如此人微,必能猜對。 無奈碰上萬家愁這等身世遭遇,與常情大相徑庭,目是滿盤落索。 萬家愁長籲一口氣,頷首道:「對,我焉能憑你一面之詞,就信以為真?」 鄺真真笑一下,道:「你來,跟我來。」 她說,一面起身向門外行去。 「我帶你去瞧瞧,可好?」 萬家愁緊隨她身後,一言不發,不一會已走到月舍。 四下一片黯黑,蟲鳴卿卿,使人倍感蒼涼。 月舍內也沒有燈光,顯然舍中之人已經就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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