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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吳芷玲訝道:「你一個新來的人,怎會立刻當了知客之職,方丈一定很器重你。對不對?」

  智海避重就輕,道:「佛家本來講一個緣字。啊,恕貧僧冒昧示問一聲,女施主的高才卓識,更勝於鬚眉,只不知閑常愛讀何書?」

  吳芷玲道:「我麼?什麼書都看,沒有定準。但你知道的,看那些枯燥無味的典籍,傷神得很,我還是比較喜歡詩文詞賦。」

  智海頷首道:「這是可以想像得到的,有才情的人,總是喜歡吟詠之道,寄託情懷。」

  吳芷玲開玩笑地笑著說道:「師父的口氣,真不大像是嚴肅枯流的出家人,你究竟是不是出家人呢?」

  智海震驚地挺直身子,凝目注視著她好一會兒。

  他有生以來,還未見過這麼聰明美麗才情過人的異性,於是無端泛起了悵然若失之感。

  吳芷玲猜測了一下,體貼地歉然地柔聲道:「啊,真對不起,我不該跟你開這種玩笑。我無意中使你回憶起痛苦的事,實是罪過。」

  他們靜默下來,暫時停止談話。

  吳芷玲替智海斟了一盅茶,兩人捧盅細嘗香茗滋味。

  過了一陣,智海歎一口氣,道:「我是真的出家人也好,假的出家人也好,橫豎人生數十寒暑,轉瞬即逝,是真是假,到頭來還是一樣!」

  對面美豔少婦搖搖頭,道:「每個人都把現在看得一錢不值,好像除了過去和未來之外,什麼都沒有了,這種想法想我不能苟同。」

  「過去。現在和未來本是不可分割。」

  智海沉思地道:「但不論是現在或未來,一旦成為過去,便等於虛幻泡影,這難道有錯?」

  「當然啦!」

  吳芷玲立刻說道:「我們的一生幾十年光陰,若是放在億萬年的時光之流中,等於刹那間的現在。聽起來好像很虛幻,沒有一點價值。但以你佛門來說,多少人是假借這瞬息的現在而得道成佛?沒有這短暫的現在,誰能成佛?」

  智海一愣,道:「這話說的也是,但……」

  吳芷玲插口道:「換了別的途徑也是一樣,若無刹那的存在,焉有不世的英雄?不朽的詩人等等?歷史上這些人的成就,在他的短短一生之中,顯然極有價值。」

  「對,對!」智海頷首道:「你這意思我不反對,可是在另一個角度來看,終於一場虛幻,除了得道成佛,能與諸天同壽之外,別的價值都是假的!」

  吳芷玲溫婉地笑一下,她覺得詞鋒太銳利,生怕會傷了這個和尚。

  「若是換了這種角度來看,你說得很對。可惜的是世上之人形形色色,大多數不肯從這個角度去想,甚至有的認為與諸天同壽也沒有意思。你若是碰到這種人,縱是舌裝蓮花,能使頑石點頭,也無祛說得服他們……」

  他們又靜默下來,吳芷玲忽然覺得神思散漫不屬,有點異樣。

  於是暗暗調元運氣,收攝心神。

  片刻間已恢復如常。

  她見智海凝目沉思,便不打擾他。

  望了一會兒,又煩躁起來,不知不覺站了起身。

  智海僧從沉思中驚醒,忙也起身,道:「敢情是坐得悶了,想到外面走走麼?」

  「這主意不壞!」

  吳芷玲贊成地笑一下,心想:他若不是出家人,而是俗世公子,必定很會體貼他的心上人。

  「我真的想出去隨便走走。」

  他們走出房外,吳芷玲忽然停步,以致智海僧煞不住腳碰上了她。

  吳芷冷情知他不懂武功,所以毫無怪責之念,只不過被這個男人一摟,體內登時升起一種異樣之感。

  她自家也說不上來這是怎樣的感覺,只知道一點,就是很樂意讓他再碰觸。

  智海僧面色紅得有點特別,態度神色都很不安。

  幸好吳芷玲在前面走,沒瞧見他的神情。

  她一邊走一邊問道:「我們出去走走沒有妨礙麼?」

  智海深深吸一口氣,極力使自己平靜,說道:「沒有妨礙,請放心。」

  他們走入園中,順著平整的花徑行去。

  走了一段,吳芷玲才想得起來,道:「你很有把握的樣子,莫非已得到方丈的吩咐?」

  為了等聽他的回答,她腳下略一停頓。

  登時又被那男性的身子碰上。

  吳芒玲沒有向前躲開,智海僧也沒有後退,於是兩個人半邊身子靠貼在一起。

  他們心跳得很急速,發出響亮的吟吟聲。

  智海僧昏頭漲腦地迷醉了一陣,才哺哺應道:「是的,方丈老早已吩咐過了,你若要遊玩各處,都不必攔阻。」

  兩個人身上的熱力互相傳向對方,吳芷玲覺得很舒服,而且神思迷亂,精神不能集中,所以根本沒有想到這樣子好不好對不對!

  智海的呼吸明顯地變得急促,呼出來的熱氣直噴到她後頸,可見得他已靠得更近些。

  吳芷玲忽然本能地不好意思而邁步向前,心裡頭可不怪那瀟灑俊美的和尚。

  因為她思緒迷惘,根本沒有考慮任何問題。

  她向前走了十余步,只見柳明深處有道高牆。

  智海僧忽然加快腳步,拉住她玉手,向高牆行去

  到了牆邊,只見齊人頭高處有個扁長形的洞,既不是門,也不是窗。

  智海首先伸頭向洞內望去,吳芷玲也學他的樣,目光到處,只見洞內有塊徑尺的鏡子,映照出一個房門內的情形。

  由於這面鏡子內的景物,乃是通過其他見面鏡的折射,一路傳來,所以須得定神才瞧得清楚。

  且說萬家愁被請回日會時,進房便發覺屋角近瓦面的高處,懸掛著一面大鏡。

  他覺得很奇怪,左看右看,卻找不出有什麼古怪。

  這時兩個人的步聲傳來,萬家愁轉眼一望,只見一個中年僧人,帶著一個女子走入房間。

  那中年僧人相貌平凡,毫不惹眼。

  但那女子長挑身材,蜂腰席臀,走動之時煙娜生姿。

  不過衣服卻甚是樸素,一襲青色衣裙,面上脂粉不施,雖是很美,卻沒有妖冶奢華之氣。

  那中年增人合十道:「萬施主乃是讀書人,只不知可肯替敝寺幫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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