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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八


  甄虛無點點頭,退回台階上。金羅尊者起身走落草地中,迫近朱宗潛,右手伸出,猛可抓住傷口斷骨之處。

  他那巨大的手掌,恰能抓住朱宗潛壯粗的手臂,指力甚強,在旁人眼中看來,朱宗潛的傷處吃他使勁一抓,焉有不疼死之理?可是朱宗潛卻感到疼痛全消,心知金羅尊者已施展少林寺秘傳跌打手法,這一拏之勢,暗藏幾種微妙變化,一則使他骨折之處,已完全對攏接緊,二則使他傷處的神經完全麻木,血液不通,因是之故,他才會完全不感到疼痛。

  金羅尊者道:「這等骨折之傷,如是立刻敷藥包紮,好生休養,加上你的內功自療之力,快則三天,遲則五日,即可恢復如常。但如是現下動手拚鬥,老衲很難想像得出你如何能不受傷痛的影響而施展出全力?」

  朱宗潛道:「在下也不是不知道這一點,不過您老難道相信冰宮主人會寬延三五日時限,待我傷勢痊癒,方始再拚一場?她敢這樣做嗎?」

  金羅尊者沒有回答,甄虛無在台階上已高聲冷笑,道:「朱宗潛,你這激將之計,算是白用了。老實說,我非是不敢,而是深信此舉殊屬多餘,何必稽延時日?」

  朱宗潛點點頭,向金羅尊者道:「尊者目下上不上藥都不要緊,只要裹紮得夠緊夠實,斷臂不被搖晃,那就行啦!」

  金羅尊者道:「老衲勸你不如放棄掙扎,依我看來,你再鬥十次也是沒用處,徒然自苦而已,這又何苦呢?」

  朱宗潛笑一笑,道:「冰宮主人不曾把我朱宗潛立斃於玉簫之下,實是大錯特錯之事。便有反敗為勝的機會了,現下有煩您老從速動手裹紮,在下是不到黃河心不死的性子,你老勸也無益。」

  金羅尊者道:「既然你執迷不悟,老衲亦無須多費唇舌了。」說時,從他懷中扯出一條汗巾。

  此巾入手,驀然身軀一震,但朱宗潛也哎了一聲,似是不知如何觸痛了傷口,是以失聲而叫,這一來掩飾了金羅尊者震動之舉。

  朱宗潛接著說道:「在下自己帶得有藥,可以暫時止痛。」說著把天王刀插在地上,伸手掏出一隻小瓶。

  甄虛無一直瞧著他們的動作,及至朱宗潛把天王刀甩插於數尺之外的地上,她才放心似地收回警戒的眼光。

  要知這天王刀乃是異寶之一,能克制她冰宮攝心大法,假如朱宗潛把天王刀交給金羅尊者,她就得立刻趁此刀威力尚未完全發揮以前,出手消弭禍患,縱是迫得一舉擊斃了金羅尊者,亦不可讓他恢復清醒神智。

  她哪裏知道在朱宗潛的汗巾上,竟有一枚紫晶銅牌,金羅尊者正因捏住銅牌,當時就打個寒噤,身軀為之震動。

  朱宗潛讓金羅尊者持瓶倒出一粒藥丸在自己掌心,目光一轉,見甄虛無沒有注意自己,立刻以傳聲之法,道:「尊者速速張口,吞下此藥。」

  金羅尊者不由自主地張開口,朱宗潛掌心微挺,那粒藥丸已彈入他口中。

  這一粒藥丸,乃是康神農精心秘製的靈藥,專門對付冰宮攝心大法之用。

  此藥的效力只能維持三天,假如沒有紫晶銅牌,朱宗潛決計不敢輕舉妄動。目下既有了紫晶銅牌,則三日之後,金羅尊者仍將保持清醒如常。

  朱宗潛以傳聲之法,告以紫晶銅牌之妙用,最後又道:「晚輩雖然非是存心受傷,以求取接近前輩的機會,但這等情形的可能性,亦曾考慮過,是以能把握機會,不讓這反敗為勝的良機輕易逝過。前輩於包紮竣事之後,務請如此這般行事。」

  金羅尊者一面動手裹紮他的斷臂,一面也用傳聲之法說道:「朱大俠你在這等情勢之下,尚要出手力拚,凶險殊甚。不如暫時退走,另覓良機為妙。」

  朱宗潛搖搖頭,等他包紮好了,低頭一瞧,左臂已屈曲緊縛在胸前。由於金羅尊者手法巧妙,綁紮得十分穩妥,不管朱宗潛如何俯仰搖擺,這條斷臂也不會晃動得太厲害,更不至於掉下來。

  他向金羅尊者道謝過,隨即取出陰極針,向台階的甄虛無大聲說道:「在下將施展金針刺穴之術,使這條斷臂完全失去感覺,不會有絲毫疼痛之感,然後再請閣下指教。」

  甄虛無哂道:「悉聽尊便。」

  朱宗潛手中的陰極針迅即連刺了自己三處穴道,只瞧得金羅尊者雙眉大皺,因為這三處穴道在針灸之法中,乃屬禁穴。不過朱宗潛居然安然無恙,卻使他甚感奇怪。

  金羅尊者回到台階之上,甄虛無這才徐徐步落草地中,冷冷道:「朱宗潛,你既是堅持再鬥,執迷不悟,如若命喪當場,可怪不得別人?」

  朱宗潛精神大振,厲聲應道:「在下是死而不悔。」他迅即提起天王刀,大步迎上。

  甄虛無橫持白玉簫,雙目寒光銳利,含蘊著森森殺機,緊緊盯住朱宗潛。

  這一場拚鬥,一望而知與尋常較量印證不同,雙方透露出的森嚴氣勢,寒冽的殺機,互相排軋衝盪。

  雙方越迫越近,朱宗潛的鬥志高揚,激發出前所未有的強大氣勢。

  甄虛無不由得暗暗凜惕,忖道:「此子果然有過人之處,單是這一股氣勢之威,天下能抵擋得住的,真是找不出幾個了,我本想與他拚一拚真功夫。但目下看來,如若讓他把氣勢鬥志發揮到頂點的話,恐怕有擊敗我的可能呢!」

  此念一生,立刻縱聲而笑,道:「朱宗潛,世上之事,往往不是以武力所能解決的,你說是也不是?」

  她話中的內容,並無多大關係,重要的是她的聲音,含有無限柔媚婉孌之意。不但如此,還加上她手中白玉簫迎風揮動時發出的柔靡之音,的的確確足以使英雄喪志,壯士銷魂,一切殺機,盡皆泯滅於無形。

  她上一次亦是使用同一手法,使朱宗潛激發不起鬥志,因而那堅強的氣勢,迅即減弱。現在又施展這一套,雖然似乎不該故技重施,但事實上這等心靈功夫的運用,原不在乎次數用得多寡,而是看是否用得得當,假如只求減弱對手的鬥志氣勢,自然唯有此法最是適合。

  朱宗潛口中發出嘿嘿冷笑之聲,仍然壓刀迫去,他的氣勢不僅未曾減弱,反而漸漸增強。

  甄虛無為之大感不解,說時遲,那時快,朱宗潛驀地吼叱一聲,刀光暴漲,電劈雷轟般攻擊,威猛無匹。

  甄虛無揮簫急架,用足了數十載精修苦煉之功,連擋三招,竟不由自主地退了四步之多。

  朱宗潛冷笑之聲不絕於耳,挺刀作勢,伺隙進擊,目下只要對方略一分神,他抓住這條空隙,長驅直入,那就只要一招,即可取敵性命。

  因此之故,甄虛無雖然煉就了心有兩用之術,竟也不敢施展,定須等對方這一股鋒銳之氣稍衰,方可轉念開口,命那金羅尊者助戰,這是說假如她當真認為敵不住朱宗潛的話。

  兩人對峙了片刻工夫,金羅尊者已趁這瞬息之間,奔入房內,把一枚紫晶銅牌給法音掛上。

  又暗暗以傳聲之法,囑咐畢玄通應該怎樣做。

  這都是朱宗潛指示過的機宜,金羅尊者身手何等神速,霎時已經辦妥,回到原位,一似從未移動過一般。

  畢玄通長嘯一聲,提劍躍出房外。

  金羅尊者來不及取矛,「嗆」一聲撤下大刀,沉聲喝道:「站住!」

  畢玄通朗聲道:「貧道正要再度領教尊者的絕藝神功。」手起一劍,分心刺去。金羅尊者揮刀封拆,兩人霎時激鬥起來。

  甄虛無果然被這一下突如其來的變化,分了心神。一則畢玄通在她攝心大法熬煉之下,縱然靈智尚未完全屈服,但也應暫時無能做出這等行動。二則畢玄通此舉已把金羅尊者纏住,則她後援無人,萬一當真抵擋不住朱宗潛的攻勢,豈不是全無反敗為勝的機會?

  當此之時,甄虛無心神波動,已露出了空隙,但朱宗潛居然沒有抓住這個機會出手進擊。

  原來朱宗潛深深知道甄虛無名列三大異人之一,武功精深之極,雖然有隙可乘,但硬拚之下,鹿死誰手,尚難逆料。因此他按兵不動,只催動自己那股氣勢,兇猛湧襲過去。

  他如若求取必勝之機,務必使對方當真感到氣餒,而他則把鬥志激發到頂點,相形之下,差距甚大,方足以發揮雷霆萬鈞之力,一舉擊敗敵人。

  像目下的情勢,尚未達到此一地步,所以他極力抑制住自己的衝動,不肯出手。

  忽然一聲佛號,傳入眾人耳中,聲音強勁之極,只震得人人耳鼓嗚嗚生響。接著有人說道:「甄檀樾,貧道法音,總算是熬過了陰魔攻心之厄啦!」

  甄虛無大吃一驚,頓時志消氣餒。

  朱宗潛好不容易,等到這個絕佳機會,口中厲叱一聲,宛如平地響個旱雷,同時之間刀光似電,長驅攻去。

  甄虛無有生以來,第一次被刀氣迫得遍體奇寒,心膽皆裂。

  她終是宇內絕頂高手之一,情知形勢危殆,非敗不可,當下只求逃命,不計其他。但見她玉簫起處,化作一片光牆,封擋敵刀。

  「啪」的一聲脆響過處,但見滿天白光飛灑,原來那支玉簫已被雷霆刀劈碎,化為無數玉屑,漫天飛濺。

  就在刀勢略挫之時,甄虛無已飛身縱出數丈,帶著一聲急嘯而去。轉瞬間已遠逝無蹤,餘聲兀自搖曳未歇。

  朱宗潛沒有追擊,回頭大叫道:「一影大師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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