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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佟長白道:「不錯,咱心裏煩躁得很,不但不明白你的話,甚至想殺死你們。」

  康神農搖搖頭,道:「朱宗潛肯跟你在一起,真是太可怕了。不過你這種暴躁兇殘的性子,並不是不能醫治的。」

  佟長白訝道:「這話可是當真,你能不用火熊膽就醫得了我?」

  康神農搖晃一下手中銀針,道:「老夫在這根銀針之上,用過數十載苦功。世上所傳的針灸之法,只能醫治肉體上的病痛,老夫卻能醫治心靈上性格上的病苦。」

  佟長白沉吟一下,道:「你是沈千機的師父,想來真可能有這等神通。那麼你剛才幫了朱宗潛什麼忙?」

  康神農道:「老夫不但助他回氣運行,頓時恢復了原有功力,甚至比以前更強之外,另外對他還有一宗好處,那就是使他本來已十分堅毅的意志變得更是無懈可擊。換句話說,他心靈中有過創傷,倘若碰上極厲害的對手,又煉過堅心忍性之術,譬如沈千機就是這種對手了。他們一旦拚鬥起來,到了最後關頭,沈千機可能窺破他心靈中的創痕,加以利用而將他擊敗。老夫已施術替他縫好創傷,減少一個失敗的可能性。」

  佟長白聽得目瞪口呆,心想一個人的醫道到了這等地步,那簡直是出神入化,匪夷所思了。他隨即想到自己多年來被浮躁的心猿意馬所困擾,假如他能夠醫得好自己,那就太好了。

  康神農又道:「你敢不敢豁出性命讓我除去你精神上的病痛?你的病症頗深,錯非碰見我,誰也無法措手。」

  佟長白咬咬牙,忖道:「好吧,咱就豁出去試這一次。」當下道:「咱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的人,你若是醫得好我,自當設法報此大恩。」

  康神農命他走過來,背轉身子蹲下去。他身量高大,因此康神農可以很容易地尋覓他背上穴道,同時取針迅即刺了入去。佟長白動也不動,好像全無感覺一般。不久,朱宗潛睜開眼睛,但見佟長白蹲在輪椅前,背向著康神農,毫不動彈。心下大感訝異,問道:「佟老師,你幹什麼?可是丟了東西?」

  佟長白沒有回答,康神農抬頭一笑,道:「不錯,他丟掉一件最寶貴的東西,那就是他的自由。」

  朱宗潛更是驚訝,道:「原來老丈已制住了他,只不知用的什麼手法?」

  他僅是驚訝康神農用什麼手法制得住這個大惡人,卻不是奇怪他出手之故。

  康神農道:「此人惡性半由天生,半因人力,像這種人留在世上有何用處?尤其是你居然自詡智勇,竟要跟他一起走,很容易遭他暗算。我對他說可以醫治他浮躁不安的心性,所以他讓我制住了他的穴道。」

  朱宗潛點頭道:「晚輩並非自恃智勇,事實上須得利用他做一件事。」

  原來他早就看準了佟長白與冰宮雪女之間,有一種微妙的氣機感應,因此,他打算利用佟長白帶路,找出冰宮所在。因為冰宮到底在烏斯藏的什麼地方,天下無人知道,烏斯藏面積極大,如若不知方向途徑,只怕找一輩子也找不到。

  他把此意說出,康神農前此聽朱宗潛提過雪女之事,所以不必從頭說起,便知她的淵源來歷。他道:「這樣說來,我甚至不能當真醫好他浮躁動蕩的心情了,因為這正是他與冰宮雪女之間氣機感應的原因,同時我也不能殺死他了。」

  朱宗潛道:「其實剛剛晚輩是運用一種策略,誘他出手襲擊。晚輩的秘鎖玄關已通,在任何情形之下,只須一口真氣透過丹田,即可發出新力。但老丈你過於關心晚輩,從中設法阻止,晚輩也就只好暗暗聽從老丈擺佈,誰知當真大有得益,真是晚輩的意外收穫。」

  康神農道:「我也認為你應當不至於如此疲乏才對,因為紫府禁果乃是百年罕遇的靈藥,功效奇強,決計不該如此。但我又怕萬一你並非裝假,豈不是鑄成無法挽救的大恨?所以決定盡我之力助你,孰知反而破壞了你的神機妙算。哈哈……」

  他可不是真的遺憾,相反的卻甚為高輿,因為朱宗潛當時如此信任他,任他擺佈,可見得他心中並不把自己當作邪惡之人看待。

  朱宗潛道:「晚輩估計過佟長白縱然恢復,但比起他原有的功力應當減弱許多。所以他若是出手襲擊的話,晚輩當能重予懲戒。使他日後對我疑神疑鬼,縱有機會,也會想到我可能是假裝的,因而不敢下手。」

  他笑一笑,又道:「這法子是師古之智,三國之時,曹操疑心最大,常常怕人行刺。因此他想出一條毒計,先向人宣佈他常在夢中殺人,於是一天夜裏,一個近侍見他被子滑落,過去給他拾起蓋上,曹操其實有意如此,突然躍起殺了這個近侍,自家卻再度蒙頭大睡,佯為不知。這一來人人都相信了,當他睡覺之時,誰也不敢走近他床邊,免得被他在夢中殺死。」

  康神農津津有味地聽著,聽完了之後才道:「曹阿瞞真是一世之雄,這等心機手段,真不容易施展。」

  他伸手捏住佟長白背後的銀針,又道:「我施過術之後,他起碼有幾日心情寧恬安泰,但他嚐過這種寧恬安泰之滋味之後,更難忍受心猿意馬的跳牆困擾,你務須注意這一點才好。」

  直到這時,朱宗潛仍然無改變主意的表示,康神農更不多言,拔出銀針,隨即把此針交給朱宗潛,又取出一個硬皮的套子,一併給他,道:「這支銀針名為陰極針,本身已是寶物,再加上識得針灸之法,更有著手回春的奇效,現在我送給你,假如你碰到識貨之人,這宗寶物可以換回你的性命。」

  朱宗潛驚道:「如此貴重之物,晚輩豈敢收下?而且晚輩對針灸之道完全外行,豈不是糟蹋了這件寶物?」

  康神農笑道:「你有了這件寶物,我就不愁你日後不設法研究針灸之道了。剛才我刺在佟長白的穴道,你已經看見,你以後如若須要使他寧恬數日,可依此法用針,只要依照時辰變換穴道就行啦!」

  朱宗潛對這一點不必多問,只因大凡精於點穴之士,都曉得血氣運行於經脈的時間,此所以時間不同,血氣走的部位變換了,他下手時的穴道也得跟著變化。他還在考慮該不該收下這支「陰極針」,忽然發覺康神農似乎很高興,心中一動,忖道:「是了,他老人家屢次得我幫忙,因感到無法還報,所以把這件寶物送我。既然這樣能使他快活,我又何必推辭?」

  當下誠誠懇懇的向康神農拜謝,並且又向他請教針灸祕訣。康神農果然顯得更為高興,先簡潔地說出針灸一道的各種禁忌,然後道:「這一門學問極為深奧,以你的聰明穎悟,加上武功底子,也不是短時間就可以完全學會。我現下只揀幾種世間絕傳而又於你最有用處的心法傳授給你,以便你派得上用場。」

  他伸手摸一摸佟長白,又道:「等他回醒之時,我們恰好把話說完啦,現在你收攝心神,靜聽我說。」

  森林中的火災方興未艾,火光灼天,噪聲震耳。但他們卻好像毫不在意。

  朱宗潛更是用足平生智慧,領略這一門秘傳絕學,潛心默記老人說的每一句話。

  他們話聲停止了片刻,佟長白響亮地呼吸幾聲,緩緩站起身,望了他們一眼,道:「噫,咱們還在這兒?」

  他陡然記起了康神農為他治療之事,但覺心泰神怡,果然舒暢無此,頓時佩服得五體投地。

  他轉眼望著老人,說道:「咱向來有恩報恩,有仇報仇,你既然施恩於我,定須還報才行。咱瞧你行動不便,或者有些事情無法去做,咱自願替你去辦,這樣好不好?」

  這個人天生就是如此凶悍爽直,什麼事都不轉彎,倒也乾脆痛快。

  康神農道:「好極了,但我一下子卻想不起來有什麼事托你去做,遲些時候再說吧!」

  當下朱、佟二人合力抬起輪椅,奔出林外。他們回頭見到灼天的火勢,也十分心驚。朱宗潛十分警戒地向前走,康神農道:「沈千機已被碧蟻所傷,雖然不會致命,但也夠他瞧的了,目下大可放心,不必理會他。」

  佟長白突然啊了一聲,道:「咱想起來啦!朱宗潛你早叫我殺死坐騎,敢情早就提防坐騎會洩露了機密。假如當時沒有這樣做,沈千機一定聽到馬嘶,從而得知有人來到此地,你的腦筋真行,咱可是佩服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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