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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四


  副總鏢頭秦天固的紫面膛顏色連變,最後才道:「裴兄,在這等形勢之下,咱們誰能獨自逃生呢?」

  姓鄒的鏢師欲言又止,黑面大漢挺胸道:「對,咱們怎能捨下這一班夥計,自顧逃生呢?」

  裴言宣道:「兄弟是就事論事,並非貪生怕死,希望秦兄和方兄別多心才好。」

  姓鄒的鏢師終於忍不住道:「裴兄之言極是有理,燕雲十八鐵騎如果不能全部滅口,就等於未曾獲勝。好在咱們所飼的都是良駒快馬,如果抵敵不住,那就跟他們拚一拚腳力!」

  裴言宣睨視他一眼,目光中含有鄙視之意。

  大路的另一端已揚起大股塵霧,一望而知有一股人馬疾馳而來。

  秦天固下定了決心,道:「好!咱們如是不敵,有機會就逃走,我秦天固定要憑手中雙钂,好歹擋他們一陣。」他的豪壯氣概感染了其他的人,都為之精神一振。

  裴言宣道:「諸位記著,右方是玄天古戰場,數十年來一直是禁地,咱們別誤闖入去。」

  大路另一端煙塵更迫近了,他接著又道:「雖說這個地方的傳說,咱們無法證實,但咱們還是別誤闖入去的好,因為那兒既是沙漠又有古戰場之稱,必是一片平曠。咱們不可在這等地勢與敵人拚腳力……」

  急驟繁密的蹄聲打斷了他的話。秦天固凝神望去,心中為之凜然,因為那燕雲十八鐵騎的來勢果然不同凡響。

  煙塵中當真是十八匹駿馬,馬上之人都持著長兵刃,形形色色,鋒刃上閃耀出刺目的精芒。秦天固突然抖丹田大喝道:「來者敢是燕雲十八鐵騎?」他的話聲以內功逼出,勁傳而去,雷鳴般的蹄聲遮掩不住,人人聽見。

  那十八騎陡然一齊停止,也不見他們如何用力勒韁。裴言宣迅即低聲道:「諸位注意,他們的坐騎沒有一匹不是上駟之材,看來竟是已和主人心意相通啦!」

  對方陣中一個方面大漢越眾而出,厲聲道:「咱兄弟正是燕雲十八鐵騎。」此人聲音洪亮,威嚴有力。「閣下想必就是鼎鼎大名的流星奪魄秦天固了?」

  他正在說時,陣中又出來兩人,與他並排而列。這方面大漢接著又道:「兄弟是行雲刀客屠雙勝,這一個是金槍客沙青,這一個是急行客步無影。」

  流星奪魂秦天固在鞍上欠欠身子,道:「久仰久仰,容秦某人也介紹一下。這兒三位就是敝局同事,這是鄒則鳴兄,這是裴言宣兄,這是方河兄。」

  兩下共有七人,都互相頷首欠身為禮。

  行雲刀客屠雙勝目光閃掠過大路上錯落置放的鏢車,突然仰天一笑,道:「秦兄,咱兄弟路經此處,並不一定就對貴局不利。看秦兄這等陣勢,分明是有意與咱兄弟拚上一場。」

  秦天固徐徐應道:「如果諸位此次現身,並無其他意思,兄弟倒是失禮得罪啦!」

  裴言宣應聲接口道:「咱們在江湖上行走,自然是以小心為宜,正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想來屠兄等不會見怪吧?」

  屠雙勝凝目打量他,心想:「這裴言宣聰明外露,嘗聞他是冀魯鏢局的智囊人物,今日一見,果然能言善辯,機智過人,今日這等拒敵局面,必是此人獻計無疑。」他心念一轉,立刻發出暗號,指示老三急行客步無影,命他負責殺死此人。他接著又以暗號指示老二金槍客沙青,命他那一隊人馬負責收拾鄒則鳴和方河二人。他本人專心對付流星奪魄秦天固這個名家。這四個領頭之人一旦喪命,其餘的就好辦了。

  他長笑一聲,道:「咱兄弟的名聲不大好,怎敢怪諸位猜疑提防呢!不過既然諸位已經擺下陣勢,咱兄弟們說不得只好領教領教啦!哈哈!」他笑聲中含有殘酷暴戾的意味,聲音一發,其他的人有的咆哮,有的怒吼,有的厲嘯,使人感到他們不是正常之人,極像是一群嗜殺的惡獸。

  秦天固大吃一驚,道:「屠雙勝,你等殺孽滿身,豈在乎再加害一二十條人命?兄弟不解的是你們究竟為了什麼屢劫鏢殺人?為財,還是為了興趣?」

  屠雙勝道:「哈哈!秦天固你問之何益?眾兄弟,殺呀!」

  他長刀一揮,領先衝去,像一陣風似的捲到,刀光如練,直向秦天固當頭劈落。他這一移動,身後已跟著全部人馬。看起來好像一湧而上,其實這當中隱隱分為三組,每組六人,由這「三客」各率一組,各尋獵物。

  秦天固心頭忿怒,鳳翅鎏金钂一推一掃,「噹噹」兩聲,與屠雙勝擦馬而過。他發覺屠雙勝刀勢猛毒沉勁,招數詭奇,心頭又是一震,並且大是迷惑。

  要知他心頭震撼的是這屠雙勝不但武功超卓,腕力特強,同時刀上內力宛如大海浪濤,分明已得正宗內家心法。是以他震驚之餘,不禁迷惑難解。以屠雙勝這等人才,何至於流落為劫財殺人的猛寇呢?

  金槍客沙青驟馬掄槍,像一陣旋風般攻向裴言宣,馬急人快,槍影如毒蛟出洞。裴言宣揮劍疾挑,借力使力,使個巧勁,但覺槍尖挾著勁風掠頂而過。他雖避過這一招,但知不妙,口中大聲叫道:「咱們快退!」叫聲中首先圈馬退回鏢車範圍中。在這邊的好處是這些障礙物,敵方鐵騎沒法子馳驅衝殺,亦無法形成圍攻之勢。

  金槍客沙青大喝道:「小子好滑溜,哪裏走!」拍馬急追,眨眼也進入了鏢車範圍內。

  裴言宣的策略果然生效,現在金槍客沙青只能單槍匹馬追殺於他。事實上在鏢車範圍內,沙青不但沒有後援,還得防範那些高踞車上的車把式,以及在車子旁邊的一眾趟子手們的抽冷子襲擊。

  大道上已經鏖戰得異常熱鬧激烈,殺聲如雷,灰塵蔽天。

  那行雲刀客屠雙勝和急行客步無影率領的兩組鐵騎,穿梭交織環攻不休。在核心中的是流星奪魄秦天固和方河兩人。至於那狡猾多詐的鄒則鳴,卻已及時退入鏢車範圍內,與數名鐵騎周旋。他謹遵那足智多謀的裴言宣的指示,果然大獲好處。雖是一人對付四騎,但有地利人和之助,反能連連修理那數名分頭堵截他的鐵騎。

  秦天固身為全國三大鏢局之一冀魯鏢局的副總鏢頭,武功果然十分出眾,手中那對鳳翅鎏金钂,使得電掣飆旋,光影萬道,威勢逼人。他逼得敵人此上彼落,無法侵入半丈方圓之內,可是他心頭越來越沉重。這些敵人們不但武功高強,騎術超妙,而且人人都表現出不怕死的狠勁,剽悍得好像活得不耐煩而想送死一般。

  如果只是一兩個人如此,本不足異,天下間盡多暴戾悍猛之士,但人人如此便太不簡單了。

  方河的長刀使的是正宗少林六合刀法,威力強大,招式精異嚴密,真是無懈可擊,然而他很快就連連遇險。一來急行客步無影的鋼矛極是沉重,並且內力強絕更勝於方河一籌;二則其他那些鐵騎宛如鬼魅一般,飄忽來注,難以測度來蹤去跡,使他屢屢有猝不及防之感,當下已落在下風。

  裴言宣和沙青這一起,殺得有聲有色,各不相讓,看來一時三刻之內,不致有什麼變化。

  最狡猾的鄒則鳴突然一刀劈中一名敵人的腰脅。那人慘叫一聲,撞落馬下。

  一個敵人被殺,四周的趟子手車把式都大聲吶喊喝采。鄒則鳴卻趁這空檔,迅快查看雙方鏖戰形勢。這一看之下,登時心頭打鼓,知道今日要糟。原來在護這趟鏢的四名高級人員中,武功要數流星奪魄秦天固第一,其次是方河,下來才是裴言宣和他兩人。現在己方最強的秦、方二人都被困重圍之中,秦天固尚可以應付一陣,方河卻已大見不支。

  這等情勢繼續下去,他根本用不著費心猜測,覆沒的噩運是一定免不了的。於是他尋思裴言宣的話,早先裴言宣獻計,能夠逃走亦是挫敵之法。他立時下了決心,讓自己擔當這一挫敵任務的主角。

  還有三名鐵騎都在分頭堵截攔殺他,鄒則鳴「唰」地躍落馬下,混在一眾趟子手當中,向這數騎攻擊。

  那數騎見已無騎馬之人,忽然都退了出去。鄒則鳴大喜,忖道:「早知如此,我老早就棄馬啦!」

  他左閃右閃,已到了邊緣處,雖找到自己的馬匹,卻拉不動,只得等候機會。只見剛才攻擊他的數騎,這時已因為金槍客沙青不曾佔到上風而上前助陣。他們忽進忽退,交織成一片,雖然有鏢車障礙,仍然靈動之極。尤其是在沙青指揮之下,威力與剛才對付鄒則鳴時全不相同。

  鄒則鳴心中大喜,暗想:這時不走更待何時!當即飛身上馬,一夾馬腹迅快竄出。

  等到燕雲十八鐵騎方面分出三騎追去時,鄒則鳴落荒而馳,已逃出數箭之遙了。

  追他的三騎倏然散開,各奔一個方向。大約一頓飯工夫,鄒則鳴為了脫出那窮追不捨的三騎的包圍網,不知不覺馳入沙漠之內。

  在這一頓飯的時間內,方河先被急行客步無影一劍刺死。

  接著步無影去助屠雙勝夾攻秦天固,合起來共是十騎,輪番衝殺,秦天固根本沒有喘氣的機會。在劇戰中兩聲慘叫升起來,那行雲刀客屠雙勝和急行客步無影齊齊勒馬釘牢地上,餘人亦立時停下一切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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