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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


  謝無我縱聲笑道:「色鬼啊色鬼,這回碰上有刺的花啦!」

  林落紅懊惱地道:「有刺之花豈只一朵,你也不是有毒刺扎手?」

  謝無我怒道:「放屁,你敢調戲本真人?」舉步便向林落紅走去。

  色鬼林落紅笑道:「謝無我越是氣惱,就越是美貌動人……」口中說著便宜話,一對落紅手已經提聚功力,嚴密防備。

  黑狐謝無我拂塵刷地抖出一團烏雲向他面門罩去,左手從袖中伸出,指顧間已點戳了七八下之多。這謝無我一身功夫極是精純不說,最厲害的是她心腸狠毒無比,所以不出手則已,大凡出手,沒有一招一式不是制敵死命的。

  林落紅雙掌迅快封拆,口中一面說道:「咱們自己先打起來,未免教別人見了笑話……」

  他口氣轉軟,黑狐謝無我才放過他,直奔那黑衣女尼。她冷冷道:「道友若不抬頭答話,莫怪我們心狠手辣!」

  黑衣女尼緩緩道:「人人都等你出手與我拚命,以便坐收漁人之利,謝道友何不退身一旁,瞧瞧他們怎生對付我,豈不更妙?」

  謝無我心想:「這話有理,我若是拚個兩敗俱傷,只怕首先就得被色鬼殺死!」當下冷森森地笑一聲,道:「三教原來是一家,本真人沒有出手之意,但道友何須掩藏起來面目?」

  黑衣女尼道:「謝道友勸我的話不甚妥當,你自家何嘗不是不願以真面目示人?」

  謝無我嘿然無語,她自從昔年出道不久,就以黑紗遮面,其中有一段傷心之事。因此她忽然對這女尼生出同情之心,道:「好吧,我不迫你就是,你若是要遮起面孔,我還可以贈你一塊面紗。」

  她取出另一塊黑色面紗,丟在她懷中,退開一旁。黑衣女尼用面紗掩住大半個面龐,只露出兩道秀長的眉毛和一對靈活的大眼睛,抬起頭來,向眾人掃瞥一眼,色鬼林落紅先覺得全身一麻,宛如觸電一般。要知這色鬼林落紅平生專在女人身上下功夫,極有心得,是故這刻雖是只見到女尼眉眼,卻已曉得必是仙姿絕色,舉世罕見。

  他定一定神,道:「你的秀眉美眸,我這一輩子也忘記不了,我好像在那兒見過一般……」

  謝無我泛起嫉妒之心,冷笑道:「你既說永遠不忘,又想不起那兒見過,可見得你說話就等如放屁一般!」

  林落紅凝神尋思,沒有理她。血手印程賓道:「咱們不是跟這小尼姑打交道來的,喂!你且說一說這焚燬的衣服從何而來?」

  丁狼婆道:「對,小尼姑你最好實話實說,否則要了你的小命!」

  黑衣女尼緩緩起身,從僧袍下面取出一柄長劍,拔劍出鞘,劍鞘隨手丟在地上,她一手合什當胸,一手持劍,徐徐道:「貧尼雖然不把生死放在心上,可是練劍數十年,也不肯輕易被人殺死。那一位上來賜教幾手?」

  她首先開口挑戰,這倒是四兇料想不到之事,丁狼婆運起「碧血爪」功夫,只見她面上及雙手泛起一層綠芒芒的顏色,她厲吼一聲,猛可撲去,利爪迅急鈞抓。

  黑衣女尼長劍一展,刷刷刷連發三招,每一招都是當今四大劍派的心法絕招,精妙無匹。邪教四兇都是生平第一次見到功力如此深厚,劍術如此博精的劍家,沒有一個不是倒抽一口冷氣,都想此尼武功了得,除非是有兩三人聯手進擊,才能取她性命。

  丁狼婆原以獰惡氣勢見長,這刻反而被對方高明出奇的劍術駭住,氣勢一失,險險受傷落敗,十招不到,便即狼狽而退。

  五個人屹立不動,無聲無息,人人心中各有主意,不知不覺耗去兩盞熱茶時光。

  黑衣女尼仰天冷笑一聲,道:「貧尼多年來已不曾亮劍出鞘,倒不是因為皈依我佛之故。」

  色鬼林落紅道:「你現下已略微恢復了逼人的鋒芒,更美麗動人!」

  黑衣女尼不理他,繼續道:「貧尼不動劍之故有二,一是放眼當世,沒有值得出手之人。二是當今武林之中,輪不到貧尼仗劍稱雄。」

  這兩個理由本是自相矛盾,可是邪教四兇都不覺奇怪。只因以她的劍術造詣,世上果然少有匹敵之人。然而又有一個武陽公獨霸天下,誰也贏不了他。

  黑衣女尼縱聲笑道:「今日諸位來得正好,貧尼積鬱胸中的多年悶氣,得以盡情傾洩!」

  她雙目射出凌厲的光芒,掃瞥四人一眼,長劍一起,喝道:「先請林施主指教幾手!」劍光電掣馳逐,罩住林落紅身形。

  其餘三人落得瞧瞧熱鬧,都迅快退開,騰出空地,林落紅揮掌封拆,一面說道:「為甚麼先找我?」黑衣女尼冷冷道:「等一會才告訴你!」

  兩人激戰起來,但見劍如奔雷掣電,掌似飄絮飛棉,極盡變幻凶險之能事,林落紅的十三式落紅手,經過數十載苦練,已經堅逾精鋼,掌緣鋒利如刀,偶爾擊中對方劍身,發出金鐵交鳴之聲。

  黑衣女尼先是使出峨嵋派七煞劍,出手便是七劍連續劈去,兇毒無匹。那林落紅卻一點也不怕這一門凶煞的劍法,雙掌時時從劍影中反攻,極是奇幻奧妙。黑衣女尼攻出三組七煞劍法之後,陡然劍勢一變,由凶煞無匹化作平易沖淡,招式綿綿不絕,以陰柔為主,借勢用力,前後劍勢之間,毫無空隙。這一路劍法,乃是武當派罕見的「一字慧劍」,要旨在於大智若愚和道家沖虛恬淡的氣度,登時剋制住林落紅以精巧雕鏤為能事的「百煉心功」,立時佔盡上風。

  色鬼林落紅數十年以前,就雄視武林,橫行江湖,萬萬想不到遁跡海外苦練了多年之後,踏入中上,就接連受挫。他已瞧出這女尼在劍上用的功夫,少說也有三十載火候,極是精純不過,尤其難得的是她使出不同家派的劍法時,精微奧妙之處沒有半點含混,稱得上絲毫不苟,法度精嚴。因此她體力雖是略略吃虧,卻在以勁發力的訣竅上和劍法上彌補過來。

  一流高手爭雄逐勝之際,有時激鬪數晝夜還不能分出勝負,有時三招兩式便水落石出。只見黑衣女尼玉腕連震,劍光綿綿吐出,如春蠶之絲,夏梅時雨,無窮無盡,出入無跡。

  色鬼林落紅大叫一聲「氣死我了」,踉蹌退出七八步,只見他胸口一道傷痕,由左肩直到右肩那麼長,宛如「一」字。衫裂血湧,把胸前染紅了一片。他尚未失去戰力,這等皮肉之傷,只須上點藥包紮一下就行了,可是他鬪志已失,不能再出手了。

  黑衣女尼傲然一笑,瑩瑩眼波落在黑狐謝無我面上,緩緩道:「謝道友可願指教?」

  謝無我豈能示弱,拂塵一搖,輕步走出,道:「道友似是精通四大劍派的心法,使人驚佩交集,我一時真想不起武林中有誰能盡識四派無上劍法之人,尤其是武當派的秘傳心法,竟不是九宮劍法,而是一字慧劍。嘗聞武當派極是珍視這一路無上劍法,武當派中若不是天資特異而又天性忠義之士,也難得到傳授。」

  黑衣女尼靜靜地望住她,不但不答腔,連一點表示都沒有。

  黑狐謝無我接著道:「因是之故,本真人倒要查究查究道友的來歷身份,才能甘心!」

  血手印程賓道:「聽說新近出了一個後起名家趙岳,也精通三門四派絕藝。可惜竟已死了,這且不提,單說他的武功之中有關武當一派的,也不過識得幾手九宮劍法而已,誠然他練成了武當九轉玄功和少林楞迦金剛力之事,乃是武林古今罕見罕聞的奇蹟,但卻不曾聽說他懂得一字慧劍。」

  丁狼婆怪聲怪氣的道:「我老婆子不大打聽這等事,不過二十餘年以前有個道人去見我,他就是武當派高手紫心道人。」

  她忽然停口,程賓訝道:「怎麼不說下去?」丁狼婆鼻子皺動幾下,說道:「奇怪,好像有人來了,但這會又嗅不到氣味啦!」

  黑狐謝無我道:「你的鼻子天下無雙,既是嗅不出氣味,可知當真沒有人潛伺。其實以咱們數人的耳目,誰能迫近咱們?」

  丁狼婆便接著道:「紫心道人其時已有四十餘歲,不過他們修習正宗內功的人,又摒嗜除慾,到似顯得很年輕,看上去似是二十左右之人一般。」

  謝無我笑道:「你老是描述這道人的形貌做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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