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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五


  孫老爹默默不語,過了一陣,道:「你難道不怕我當真弄死武陽公的徒弟?」

  文開華背上全是冷汗,心跳劇烈。可是面上神情絲毫不變,說道:「我老實告訴你,若是救得趙岳回去,乃是大功一件。但若然他死了,老山主實在怪不到我頭上,而我反而有幸得他收為傳人的希望,你愛信不信都由得你!」

  孫老爹忖道:「這話大有道理,怪不得她膽敢如此迫我!」當下長嘆一聲,移開手肘,眼光觸及地上僵臥的鄭捷,心中一陣疼痛,不由得老淚直灑。

  文開華躍到炕邊,雖是極怕這老人忽然變卦,可是自己不懂得解救之法,於是沉住氣,說道:「我的話向來言而有信,你放了趙少山主,我保鄭家一家平安無事,縱是老山主下令,我也敢擔承不殺之諾。但咱們公平交易,你須得還我一個活人!」

  孫老爹也不知信好還是不信的好,不過見他手段毒辣無比,可真怕他一下子又斬斷鄭捷另一隻手,當下頷首道:「一言為定!」伸手落在趙岳胸口,文開華心中突突亂跳,只見他迅快拔出金針,又取出一個盒子,裏面放有好些藥丸藥末和幾支銀針。孫老爹用指甲挑了一些藥末在趙岳鼻孔上,又取根銀針,刺入他面上穴道中。銀針一落,趙岳便深深吸氣,藥末全數吸了進去。

  文開華見他解法古怪而手法又十分純熟,便道:「你對醫道似是頗有心得!」

  孫老爹哼一聲,說道:「如若老夫雙腿不殘,武陽公下的毒豈能奏效。目下時日過久,縱是採得靈藥,也沒有用處,你可告知那老奸賊,教他放心!」

  這時趙岳已漸漸呼吸出聲,面色也慢慢回復紅潤。文開華抱起他放在房外準備好的椅子躺著,孫老爹哂道:「看來你還是不放心我,他在半個時辰之後便可回醒,一切與以前無異。」

  文開華又抱起鄭捷,放在炕上,然後雙膝跪倒,說道:「晚輩實是被迫出此手段,還望老前輩恕罪!」

  孫老爹一怔,緩緩道:「你真的不是武陽公派來之人,姓趙的也不是他的徒弟了?」

  文開華道:「晚輩以前稟告之言句句是真,適才因無意中得見鐵柱宮之人。跟蹤至此,只怕老魔聞訊趕到,萬般無奈之一下,只好得罪!還有就是傷毀了這位鄭兄的肢體,惶疚之極!」

  孫老爹至此不能不信,伸手打了自己兩個嘴巴,罵道:「老糊塗,老糊塗,好孩子你起來,唉,若是我這老混蛋易地而處,自然也非如此不可……」他這話未免太捧自己的場,其實今日之局換了任何一人,縱有文開華之智,若無她的膽識魄力,也是做不出來!

  文開華起身道:「老前輩被奸人所騙,遭遇之慘,人衰罕見,自然不肯輕易信人,此事實怪你老不得!」

  孫老爹忽又自打兩個嘴巴,罵道:「老混蛋,該死,該死……」接著連忙指示文開華,拆開鄭捷傷口包紮,用溫水洗去藥末,接著取出幾瓶藥末分別灑在傷口不同之處,然後把斷手接上。又用木板夾住紮好,手術施完之後,才透一口大氣,倒在炕上。

  文開華心下疑惑,問道:「鄭兄的手難道真的接得上麼?」

  孫老爹疲乏地應道:「若是他運氣好的話,總有兩三根指頭還能活動。但只怕時隔已久,那就自斷口以下都恢復不了知覺,不過血脈運行卻絕對不成問題!」

  文開華聽了心中略安,當下把趙岳如何兩上鐵柱宮,中間如何為各派奪回鎮山之寶等事說了,孫老爹這刻自是深信不疑,不禁對自己所作所為深為悔疚。

  不一會鄭捷首先回醒,他斷手已上了藥,毫無疼痛之感,可是早先的一幕他心中卻是明明白白,一看文開華還在,更駭得面色大變。

  文開華上前道過歉,又道:「鄭兄的手不久便會痊癒,但能不能像以前那般靈活自如卻不曉得。」

  孫老爹接口道:「這都是我的糊塗,害你遭受莫大痛苦,唉,我真想一頭撞死……」

  鄭捷根本鬧不清他們之間何以忽友忽敵,只是睜大雙眼,面上驚駭之容未消。

  孫老爹安慰良久,文開華又講明那七千兩銀子已經是他的,著他先入內休息,鄭捷別的不知,那筆銀子卻是深知妙用,有了這筆財富,一生一世已不用耽憂吃苦,大喜離開。

  文開華又把趙岳抱了進來,孫老爹瞧她抱起趙岳之時,神情有異,當即明白這個智勇懼全的姑娘心中愛戀趙岳,但也不道破。

  他趁趙岳未醒之前,伸手搭在他的脈息上,診聽良久才緩緩道:「他這一輩子別想贏得武陽公啦!」

  文開華大驚道:「真的?難道世上竟沒有醫癒他內傷之方?」

  她只知道趙岳與武陽公較量內力受傷,但既然還敢在江湖上走動,定是無甚妨礙,誰知孫老爹卻說得這麼嚴重,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

  孫老爹緩緩道:「咱們三人皆是武陽公老奸賊欲得而甘心的人,我也曉得希望只能寄託在趙岳身上,因此我的話豈能隨便說的?」

  文開華聽到此處,心中已涼了大半截,但總是希望能夠找出別的法子。便又道:「世上果真沒有一條可行之道,能夠使他恢復功力?」

  孫老爹仰首沉思片刻,說道:「有是有,但難之又難,說出來也等如不說!那就是除非有『千載靈芝』,或是成形參王等罕世靈藥,絕難拔消深隱在他經脈中那一縷陰寒之氣!」他停了一停,又道:「這一縷陰寒之氣不似是武陽公的功夫,這一點使我大感疑惑。不過無論如何這一絲陰寒之氣最是危險,平時毫無關係,直到用上全力與敵人拚鬪內勁之時,才突然發作,使得他內功忽弱,雖然只是頃刻間之事,但高手拚鬪,這一絲空隙就足以招致身敗名裂之辱!」

  文開華急得團團直轉,連聲說道:「這便如何是好?這便如何是好?」

  趙岳悠悠醒轉,恰好聽到此言,但覺語聲甚是熟悉,不覺問道:「甚麼事?」

  文開華想得入神,一時不曾覺察這話是趙岳所發,應聲道:「靈藥難求呀!試問世上何處找得到那成形參王……」話聲突然中斷,訝道:「啊,趙兄醒來了!」

  趙岳坐起身,眨眨眼睛,登時記起前事,又見孫老爹就坐在旁邊,面上泛起歉疚的笑容,當即明白他已得文開華解釋清楚,信了自己。

  他跳下炕,覺得全身毫無異狀,先見過孫老爹,又向文開華行禮道:「在下蒙文兄屢次相救,恩德實難報答!」

  文開華還了一禮,孫老爹忽然接口道:「趙老弟,你可知道他為何屢次救你?」

  趙岳道:「在下天性愚笨得很,不敢揣度。」

  孫老爹說道:「他不是男人,是位姑娘,你以後須得改變稱謂才好!」這話沒有正面答覆,卻等如答覆了。

  趙岳最怕觸及男女之事,心中大大一跳,轉眼望去,只見文開華眉如春山,眼似秋水,體態竊究,聲調嬌柔,明明是個美麗姑娘,只不知何以江湖上之人都認定她是個男子,連自己也一向堅決相信她是個男子。兩朵紅霞泛起雙頰上,更添幾分嬌艷。趙岳不由得想起單雲仙武宮主二人,心中大感煩亂。

  文開華瞧出他眼內那陣冰冷的情緒,登時芳心大震,心想,他終是愛他義妹單雲仙,唉,我只好一輩子單思苦戀罷了!

  孫老爹看得明明白白,他原是在情海波瀾中覆舟沒頂的過來人,當下以說話岔開此一情景,只聽他說道:「文姑娘,你說你見到鐵柱宮之人,只不知要多久武陽公可得訊趕到?」

  文開華凝想片刻,答道:「這得看武陽公如何決定,目下他們還不知我入此宅中有何作用?因此武陽公縱是得知我的下落,也未必一定親身趕到!」

  孫老爹點點頭,說道:「我們三人須得找一處萬分隱秘之地藏起來,但另一方面鄭家之人也不得受害,文姑娘智計絕世,必有妙法?」

  文開華沉吟良久,突然跳起老高,說道:「有了,有了……」當即把計策說出,孫老爹和趙岳大為贊成。

  第三日早上,鄭家買了一副棺材,對外只揚言家中的老人過世。中午便收殮出葬,就在蓋棺之時,忽然有一個中年文士裝束的人進來,不但細細看過屍體,而且伸手觸摸過,這才飄然而去。

  墓地左側有間破舊神祠,這天晚上,兩條人影從祠中走去,在墓上停住腳步。

  其中一人說道:「文姑娘的藥定必有效麼?倘若孫老先生救治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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