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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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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冷面殺手 「踏青」既雅致而又很通俗的名詞,在江南,人人都知道「踏青」是郊遊的意思,但很少人知道在唐宋時二月二日是踏青節,後來變成清明節效遊行踏草稱為「踏青」,到更後來凡是春夏時的晴朗日子到效外遊玩,都可以叫做「踏青」。 冷見愁為人一點也不俗,踏青的興趣絕不會比風雅之士不少。不過現在他在燕風吹拂一片綠意的郊外時,心中卻沒有一丁點「踏青」的雅興。 城外遊人絡繹不絕,博望山的青翠層巒就在眼前,冷見愁忽然離開遊人最多的道路,由一家酒肆左側的小路行人,穿過一片樹林,但見一座茅亭搭在清溪邊。 四下除了鳥叫蟲鳴,溪水鳴咽以及和風拂葉之聲以外,沒有一點世谷塵囂喧擾。但冷見愁卻還聽見了很多聲音,都不是「人類」都聽得到的,例如無數種類不同的昆蟲噬咬嫩嫩的芽葉,泥土中蚯蚓呼動,甚至欣欣向榮的樹木底樹液滋滋上升著聲音。 當然那林木中鳥獸類的呼吸和動作的聲音,更不能逃過冷見愁的耳朵,而在這種種無聲之當中,有一個悠長細密的人類呼吸聲,一聽而知是內功深厚之士的呼吸。 這呼吸聲來自亭後茂密的草叢中,冷見愁大步走向上茅亭,突然凝立如山動都不動。 冷見愁的耐性早就經過世上最嚴峻的考驗,在他來說要他像木頭般呆站上十天八天,真是比吃飯還平常些。 半個時辰,一個時辰,三個時辰過去了,太陽已移到西方的山巔。 亭後草叢中忽然籟籟響動,接著走出一個人,全身綢緞衣服和冠帶上的玉器,閃耀出富泰的光輝,不過此人雖然打扮得像回富裕風采。 他來到亭內,抱拳道:「是冷見愁麼?」 冷見愁直到這時才動彈,點了點頭。 那人道:「在下鎮江嚴星雨,冷見愁兄弟你這份耐力,嚴某佩服之至。」 冷見愁道:「煙雨江南嚴星雨果然名不虛傳,我的天絕刀呢。」他並沒有解釋對方名不虛傳之故安在,一針見血地提到「天絕刀」。 煙雨江南嚴星雨一直走五六尺之處才停步,神彩飛揚的眼睛中隱藏著能使女孩子們意亂神迷的魅力。 他態度舒徐間像,一點也不像面對危機的人,他甚至可以溶入這嫩綠色的季節中。 冷見愁道:「你的芳草劍果然很雅致。」 嚴星雨道:「過獎了,此劍本身不算什麼,但當年我初出道時,孤身闖入太湖芙蓉寨,激鬥一晝夜,殺傷二十四位寨主,最後終於與芙蓉寨總寨主柳葉青見到面,那是鞭蓉寨十多年來未曾有之事……」 他停歇了一下,突然流露出落寞懷念的神色,又道:「柳葉青雖是婦流,但氣概風度還勝江湖上負有盛名的名家高手,我們只鬥了一招,柳葉青就跳出圈外,請我先行休息,用最的酒和食物,最舒服的房間床鋪款待我。第二天早晨,我們在一個四面都是蒼翠樹木包圍的練武場碰面,除了我和她之外,還有四個使女,年紀都只有十七八歲,都長得漂亮健康,身材修長,面上都含著爽朗自信的迷人笑容……」他的聲音忽然中斷,露出追憶懷念的表情。 過了一陣,冷見愁不但沒有出聲打擾,甚至連身子也紋風不動。像「煙雨江南」嚴星雨這種人物,一望而知是善於修飾自己,善於隱藏情緒的人,而他居然在一個陌生人面前。流露出如此強烈的懷念追慕之情,他當然已把這個陌生人視作同一等級有資格分享他內心秘密的人,這是一種回報內心的敬意。 嚴星雨輕嗟一聲,道:「我自後的十餘年中,足跡遍及大江南北,見過的女孩子不算少了,但至今竟還沒有見到像那四個女孩子那麼有氣質那麼美麗的……」 量那四個女孩子以後可曾遇到過像「煙雨江南」嚴星雨這等調說風流極有深度的男人? 嚴星雨又道:「柳葉青把四個女孩子,連同她們手中捧著的珍奇寶物都送給我,作為我們言和罷戰的禮物,柳葉青根本不必這樣做,她只不過動了憐才之心,特地用這個法子,助我成名而已!」 冷見愁忽然道:「如果柳葉青沒有和你拆過那一招,現在你就不會遺撼了。」 嚴星雨歎口氣,道:「你說得好,如果當時我們不曾交過手,如果她那一掃曾顯示出絕世功力,一切都改觀了,我會像大獲全勝的將軍納降,收下四個美女和所有的珠寶,奏凱而歸……但事情不是那樣,我拒絕禮物,不過為了表示我的敬意,我挑了一把好劍,就是這把芳草劍,我告訴柳葉青,今生除了芳草劍之外,決不用第二把劍!」 短短的故事,卻含蘊激越的俠情,極有深度的尊敬,還有幾絲柔情,衝擊著冷見愁也為之嘆息一聲。 煙雨江南嚴星雨的手輕撫劍柄,他的手很白皙,手指修長梁軟,把特別狹窄的「芳草劍」襯托得更雅致。 他忽然大聲道:「冷見愁,我先請你喝酒!」 冷見愁只說一聲「好」,嚴星雨擊掌兩聲,掌聲遠遠傳出去,轉瞬間一個老人家和一名小書僮提著盤奔來,就在茅亭中,布下碗筷杯蓋,酒是放在一個紅花雙耳瓷瓶內,倒出來是透明晶瑩的液體,散發出甜潤的香氣。 這是著名的佳釀「蓮花白」,有人說古稱「瓊漿玉液」中的瓊漿,就是此酒,事實上卻是穿鑿附會之談,古人譽喻精美的酒便稱為「瓊漿」,並非某種酒的別稱。 「蓮花白」香冽甘甜,屬於烈酒,冷見愁在雷家已嘗過,與嚴星雨連幹三杯之後,便停杯不飲,道:「好酒,多謝了。」 嚴星雨道:「小意思,何須言謝。」他沉默一會,忽然悵惘地歎口氣,道:「我知道天絕刀在那裡,但不能告訴你,所以你我之間,既不能輸誠相交,便終不免決一死戰。」 冷見愁沒做聲,嚴星雨又道:「聽說你還有一把好劍,劍呢?」 冷見愁道:「已經押給海龍王雷傲侯。」由於雷傲侯已經召集舊局精銳大舉出動過,江湖無人不知,胡此已無須為他隱瞞什麼人。 嚴星雨道:「雷前輩肯接受此劍,就算是凡兵,亦變成神物了。我只奇怪你怎能得到這位隱居數十年的異人!」 冷見愁道:「如若我告訴你說,那是湊巧碰上的,你信不信?」 嚴星雨沉吟了一下,才道:「為了表現風度,我會說相信,但不瞞你說,我心中決不相信。」 冷見愁道:「隨便你這件事我覺得毫不重要。」 嚴星雨道:「在我卻很重要,因為雷老前輩昔年是家伯父血劍嚴北唯一的朋友,所以如果有人能知道雷老前輩的下落,世上只有家伯父一個人了,你要同意我這個想法?」 冷見愁道:「以一般的情形而論,我要以同意,但若是令伯父因某種奇特因而失蹤,便可能不知道雷傲老的下落了。」 嚴星雨微微笑,道:「這話值得幹三大杯。」 他果然連幹了杯,才道:「三十年來,江湖上無人得知家伯父已經失蹤,因為他自成名以來,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因此雖然他真的失蹤,誰也想不到『失蹤』上面去,只有他家人知道,還有就是真正知道他從江湖上失蹤的人,當然,這個人必定知道他的下落!」 他深深呼吸一下,似乎壓抑內心的興奮,然後又急急道:「冷見愁兄,我的推斷以為怎樣?」 冷見愁道:「很對,我就是三十年來唯一見過血劍嚴北的活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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