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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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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日昇笑道:「自古以來欲成大事之人,不能拘於小節。這等道理你們決計弄不明白。」 他轉眼向辛黑姑又道:「姑娘能不能解答本人心中一個疑問?」 辛黑姑傲然一笑,道:「喲!朴日昇也有解答不出的難題,我倒想知道那是甚麼難題?」 朴日昇道:「這個疑問,天下間恐怕只有姑娘一個人解答得出。」 這時連閔淳、馬加都不做聲,等著聽他說出這個疑問。 朴日昇目光茫然地投向天空,好像突然間觸動了沉重的心事一般,過了片刻,才恢復常態,說道:「辛姑娘的易容絕技,真是舉世無雙,斷斷無人能及。只不知能不能化裝得跟雲秋心一模一樣?」 辛黑姑怔一下,道:「為甚麼不能?但你別痴心妄想,我決不肯假扮她來安慰你。」她說到後來,已隱隱流露出怒氣。 朴日昇心中如釋重負,忖道:「只要有一日你落在我掌握中,這事豈能由得你不做?」 他口中卻應道:「本人並無此意,只不過猜想姑娘這等易容絕技,定必有辦不到之處,比方說姑娘曾經假扮過不少人,但都限於男性,因此也許不能假扮女性。而我只熟悉雲秋心,所以假使你假扮她的話,我始能知道有沒有破綻而已!」 但見辛黑姑面色好轉得多,當下凝神瞧著她雙眼,用十分有力的聲音說道:「姑娘以這一副容貌現身,已可以壓倒天下美女。只怕世間沒有一個男子能夠不拜倒石榴裙下的。」 辛黑姑心中大為受用,尤其是朴日昇的烱烱眼光和有力的聲音,使她不加考慮地深深相信了。她嫣然一笑,道:「別亂送高帽,我才不信呢!」 人人都瞧得出她說的完全是反話,其實她表示既喜歡高帽,又深信朴日昇之言。 閔淳嗤地冷笑,道:「朴兄手段過人,佩服佩服!」 朴日昇不理睬他,一徑向辛黑姑說道:「若是姑娘允許的話,本人意欲衝入宅內,迫使梁藥王停止施救。」 辛黑姑忖道:「他特地徵詢我的意見,分明是暗示他心中只有我而沒有雲秋心。」當下大感快慰,笑道:「好的,誰敢攔阻你,我就先取他性命。」 朴日昇拱拱手,道:「事完之後,還望能與姑娘一晤。」說罷,大步向巷子走去。 姜密夫婦橫身擋在閔、馬二人面前,辛黑姑冷削的語聲傳過來,道:「他們若敢妄動,瞧我一掌打死普奇。」 閔、馬二人頓時進退維谷,不知如何是好! 朴日昇迅即走入巷內,一眼瞥見胡二麻子倚牆而坐,來得切近,才發現他正在運功調治傷勢。他冷笑一聲,道:「胡二麻子,本爵在此。」 低沉而有力的語聲,送入胡二麻子耳中,把他從定中震醒,舉頭一望,頓時面無人色。 朴日昇道:「皇上有旨,著本爵全力斬你首級,將有列土封王之賞,你這是合該命絕,落在本爵掌握之中。」 胡二麻子是何等人物,不問而知,對方已看透自己身負內傷,不堪一擊,連逃走之功也沒有。他雖是貪生怕死,愛慕榮華富貴之人,但到了此時此地,也不能不認命了。當下長嘆一聲,道:「胡二首級在此,儘管拿去。」 朴日昇還未舉步,巷口奔入一人,沉聲道:「胡二是老朽的師侄,朴國舅要斬他首級,先須問過老朽。」 朴日昇頭也不回,道:「蔡前輩何必為這等不肖之徒出頭,以致傷了和氣?」 鐵指蔡子羽默然不語,他心中當真一萬個不願為胡二出頭,可是以他的身份名望,焉能袖手坐視別人把師侄殺死?而且對方又是奉了元帝旨意行事的,更加不能忍受。 他提聚起全身功力,朴日昇突然說道:「蔡前輩如何發落胡二的?」 蔡子羽不覺一怔,回答不出。 朴日昇接著道:「難道貴派門規中,竟沒有處罰這等違背師門宗旨的條例麼?」 鐵指蔡子羽被朴日昇這一問,簡直問得張口結舌。須知以胡二麻子昔年種種惡行,實是罪孽如山,縱是一刀殺死,也嫌處分太輕。而他卻因見他武功減弱許多,無能作惡,竟自從輕發落,把從前的罪行,輕輕放過,如此發落法,自然太過寬容。 他不是喜於自辯的奸狡之輩,由於他真有輕輕放過胡二之心,所以這刻真是答不上話。 朴日昇朗笑一聲,道:「本爵替天行道也好,代貴派清理門戶也好,實是容不得這廝活命!」 說時,舉起手掌,正待拍落之際,忽見胡二麻子睜開雙眼,烱烱地直視自己。眼光之中竟無一絲懼意,不由得大感驚奇,便故意緩作掌落之勢。 胡二麻子在定中被朴日昇內勁深厚的語聲震醒,把他們的對答,全都聽在耳中。他原是梟雄之才,明知此刻難逃一死,因此,陡然間激起滿腔豪情,心想:「我平生所作所為都玷辱師門令譽,有負師父傳藝之恩,今日死在臨頭,不如為師門出點力,聊報恩德。」 心念一決,睜開雙眼,毫不畏懼地瞪視對方。這個強仇大敵迫得他多年竄遁於深山大澤之中,於今已絲毫不須畏懼了。他冷笑一聲,道:「朴日昇,你錯了。」 朴日昇道:「錯在何處?」說時,掌上內力暗暗罩住對方頭頂要穴,只要他略有逃走或是有人出手救他的話,他內力一催動發出,就可制他死命。 胡二麻子淡淡道:「你一掌擊斃了我的話,從今而後便成為我鷹爪門的仇人。雖說你武功高強,平生結怨不少,不在乎多加一件。但眼下放著利人利己之事不做,反而樹敵結怨,豈不是做錯了?」 朴日昇道:「胡二兄話中似有深意,不妨言明。」他終是一代雄才,凡事能夠拿得起放得下。 胡二麻子道:「本人辱及師門,愧負師恩,早想找到一位本門長輩,在他面前飲刃自刎謝罪,你何須橫加干預結下仇怨?」 朴日昇萬萬想不到有此變化,訝道:「這話可是當真?」 胡二麻子道:「自然是當真的,這只不過是彈指間之事,你等著瞧就是了!」 他移目注視著師叔,忽然發覺這個以前從未見過面的師門長輩面上,流露出悲喜交集的神情。心中不禁暗暗感動,忖道:「本門到底是名門正派,同門之間大有親情恩意……」 他道:「不肖弟子依照本門律法,飲刃自刎,但望師叔寬恕小侄往日罪孽。」 鐵指蔡子羽感到十分驕傲,為的是他鷹爪門聲譽,將因胡二此舉,復振於武林,一方面又感到愴然神傷,憶念起胡二的師父,自己的師兄,他不知費了多少心血,才栽培出如此卓絕的弟子,但最後竟是這等結局! 胡二麻子又道:「小侄以身贖罪,並無憾恨,但還有些許後事未了,伏乞師叔鼎力成全……」 他說到此處,朴日昇大步退開迴避。他體察胡二麻子句句真話,再者也不怕他弄甚麼玄虛,是以大大方方地退了開去。 胡二麻子嘆一口氣,道:「朴日昇這等見識氣度,小侄萬萬不及……」他們先後擔當過元廷同一職位,俱是領導群倫,權勢赫赫,是以胡二麻子處處跟他比較,自嘆不及。 他接著又道:「小侄奉托師叔這件事,乍聽似是有點無稽,但在小侄心中,卻感到萬分重要,還望師叔勉為其難,則小侄在泉下也感激不盡。」 蔡子羽肅然道:「說吧,愚叔定當替你辦到。」 ▼第四十三章 鬥智鬥力 胡二麻子道:「昔年小侄供職元宮之中,大權在握,為所欲為,不知做過多少惡孽,貽羞師門。也許是劫數已臨,小侄忽然看上了元宮第一美人拉慕妃。初時朝思夕想,往後就茶飯無心,夜不能寢,再往後已忍熬不住,因此偷用宮闈秘方催春之藥,使拉慕妃順從了小侄。但不久我們之間的曖昧被發覺,其時密宗三大高手有二個在太原,被元帝召入宮擒殺小侄,幸而小侄機警,早一步逃走,拉慕妃便被處死。」 他記起昔年的經過,聲音中透出無限淒涼悲愴之意。 蔡子羽暗中一驚,忖道:「聽他口氣,似是對那拉慕妃一往情深,事隔十餘年之久了,還如此的動情,難道說他託付的後事,與那拉慕妃有關不成?」 正在想時,胡二麻子又道:「小侄早知拉慕妃必遭不幸,這一夜冒了萬險,潛入宮內。果然查出她已遭處死,還好是賜劇毒,沒有甚麼痛苦。」 蔡子羽這時已確信胡二果真十分鍾情那拉慕妃,才會如此體貼關心。 胡二麻子仰天長嘆一聲,道:「小侄找到了她的屍體,縛負身上,連夜遁出大內,把她安葬在泰山一處風景絕幽的地方。正是為了踏勘這塊葬地,無意發現了『毒蛇信』的線索,其後終於把此劍取到手中。且說小侄當時親手為拉慕妃營築墳墓,曾經留下位置,好讓小侄死後也能跟她永遠相聚。」 蔡子羽欷噓太息道:「想不到你對這個女孩子如此的深情難釋。」 胡二麻子苦笑一下,說道:「小侄平生只看中了她,而此後十餘年更無時或忘,再也沒有一個女子看得上眼,唉!小侄身後的心願,便是請師叔把骨灰送到泰山那處墳穴,小侄雖死無憾。」 蔡子羽道:「這一點小事,愚叔自然替你辦到,你放心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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