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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裴淳大喜道:「多謝!多謝!」

  那一僧一道轉身走到大路,瞧也不瞧裴淳一眼,揚長而去。裴淳突然感到一陣難過,痴痴想道:「我師父為人正直仁義,我也不敢絲毫越軌,怎的別人老是如此不相信我們?」

  接著轉眼四望,只見那金笛公子彭逸亦奔鎮內,失去蹤跡,心下甚為納悶。胭脂寶馬此時長嘶一聲,奔到他身邊,裴淳躍上馬背,回首向小樓瞧去。樓上門窗綠簾依舊深垂,全無人跡。

  他微感失望,忽見一扇窗門的簾後,伸出一方白色手帕,不住地揮搖,裴淳當即知道,那是薛飛光向他揮巾道別,同時記起她說過薛三姑不准她與自己再見面,所以才會躲在簾後揮巾送行,於是心中充滿了黯然之感。呆了一會,這才策馬上路。

  不一會他已見到了李星橋,發覺這位昔年無敵天下的前輩高手,數日不見,精神又萎靡了許多,他心中極是焦急憂慮,但面上卻一點也不流露出來,很快地報告完此行經過。

  李星橋滿心驚訝,想道:「以三妹的脾性居然沒有取他性命,真是奇蹟!此子堅毅過人,這一回南奸商公直預先佈下的美人計又被破了,商公直若是得知,非氣死不可……」

  要知李星橋閱歷豐富,聽完裴淳的敘述之後,溯本尋源,得知裴淳所以有生命之險,完全在於跟朴國舅打賭十萬兩銀子之上。假若當日商公直沒有佈下那美女飛仙之計,裴淳自然不必贏取十萬銀子給她安身立命。

  他接著想到自己近日十分衰弱,已有油盡燈枯的現象。他雖是還有好些心願未了,但目下最要緊的還是平生武學精華所聚的「天機指」得到傳人,前此他已經傳授給裴淳,可是時間匆促,不曉得他是否記得完全?當下說道:「賢侄且把天機指法演練給我瞧瞧!」

  裴淳恭恭敬敬地答應了,起身施展,練了一遍,七種出指發勁的門道、手法,大部分中規中矩。

  李星橋大喜過望,道:「難為你還牢牢記得,可見得大哥眼力實在高明,才收得你這等好徒弟了!」他想了一想,又道:「你明天才動身回溧陽,我這一路絕技大概就靠你流傳世上,不致湮沒,因此,你今天要用心領略我指出你手法的錯處。」

  裴淳豈敢違背,這一日果然用心練習指法。在七種不同的出指發勁勢格之中,只一種領悟最深,直是得心應手,揮灑自如。

  李星橋自然瞧出,到了晚上休息之時,便道:「你天性良善,為人沉實,此所以在天機指七格之中,獨愛『行遠』之格,這路指法在七格之中最是持重沉凝,外形平易樸實,救危卻敵之際,有意想不到之妙!你切須勤加練習,日後自有成就。」

  裴淳身為趙雲坡唯一傳人,常常聽得師父講究,說是縱然是同樣一路武功,傳與兩個功力相等之人,成就仍然不一樣,只因每個人性情氣質不同,因此會使同樣的功夫變成兩種風格味道。故此李星橋殷殷囑他特別勤修天機指七格中的「行遠格」時,毫不感到奇怪。

  到了翌晨,裴淳拜辭之時,李星橋給他一個錦盒,只有個手掌般大,盒身甚薄,李星橋囑咐道:「這個錦盒平時不許打開,待得碰上生死關頭,實是無法過關,才可打開,必能救你性命!」

  裴淳心中甚是驚訝,但他又自知決計推測不出錦盒之內裝著甚麼物事,是以也不費心猜測,他誠心誠意地叩謝過師叔厚賜,便趕快起程,希望來得及解救師叔的苦難。

  中午時分,已馳到一段山路上,轉過一處崖角,彷彿瞥見崖上有人,心中方自訝異,那胭脂寶馬何等迅速,已經馳出十餘丈之遠,待得他再轉了一個念頭,又馳出十多丈。

  他趕快勒住寶馬,想道:「這一段山路十分荒僻,數十里之內似是沒有人煙,怎生有人爬上崖去?但這都不算奇怪,最怪的是,我好像聽到一絲熟悉的聲音,難道是個熟人?我須回轉去瞧瞧才行……」於是跳下馬,步行回去,以免蹄聲驚動了那人,轉瞬間已奔了回去。

  那危崖雖在高處,但被另一座山崖遮住,故此裴淳奔到兩丈之內,才仰見崖上情景。

  崖上只有數株松樹挺立邊緣之處,此外不見人影,裴淳高聲問道:「崖上有人麼?」連問三聲,卻沒有絲毫回音。

  他一向做事不肯半途而廢,這時也不多問,檢尋可資落腳借力的凹突地方,提氣縱身,晃眼已縱上那座崖上,但見有塊平坦地方,約是半畝大小,左側內另有道路上山,右方是一面峭直石壁,高達十餘丈,峭壁根處長滿了松樹,滿目青翠。

  裴淳凝神細望,突然向峭壁走去,原來他已瞧見樹叢後光芒微閃,似是眼珠的反光。

  他走到切近,便敢斷定樹叢後面,必定有地方可以藏匿,大概是個低矮的巖洞。這時陽光筆直曬落頭頂,他走到松蔭下倒也清涼舒服,山風吹起一片松濤之聲,甚是悅耳。

  目下這等情景,乃是他平生第一次經歷,故此他一時不曉得怎麼辦好,但為了不讓樹叢後面的人瞧見他窘困之狀,便背轉身去。

  躊躇了一陣,樹叢後面傳出一陣低沉的聲音,道:「外面站著的是甚麼人!」

  這陣話聲把裴淳嚇一跳,心想我本來以為是熟人,誰知不是!口中應道:「我!你是誰?」樹叢後傳出一聲低哼,似乎十分不滿意他的回答。

  裴淳正要走開,忽然聽到胭脂寶馬的嘶聲,聽出是迅快向高崖這邊馳來,立時記起楊嵐說過這胭脂馬若是碰上敵人,便會嘶叫報警,自家遠遠逃開,心中一動,忖道:「莫非是崆峒、少林兩位高手又在路上攔截?」

  此念一生,便小心隱住身形向崖邊竄去,借一株松樹樹身遮蔽,悄然下望。

  胭脂寶馬早已馳遠,卻見來路山角轉出一個老者,容貌枯瘦,裝束好像與常見之人略有不同。這老者向四周瞧了一眼,便一直奔到崖腳,轉了過去,消失不見。

  裴淳從未見過此人,但看他雙眼精光外露,步伐輕快,顯然是個武林高手,正在狐疑之時,來路山角又轉出兩人,四隻眼睛一齊向崖上望來,其中之一還舉手指點,裴淳吃了一驚,心想他們敢是要到崖上來查看?我須得找個地方躲起來……

  於是迅即退向峭壁松蔭之下,突然瞥見崖邊有人影冒起,本能地一彎腰倒退入樹叢後面,他的動作迅快如電,又毫無聲息,身入樹叢之內,百忙中回頭一瞧,後面果然有個洞穴,洞口約是四尺高、三尺闊,須得彎低身子鑽入去。此時崖邊已縱上兩人,正是國舅朴日昇手下步嵩、馬延二人。

  他們銳利的目光一齊掃到峭壁下面,裴淳暗暗叫聲不妙,驀地有了計較,迅即彎腰倒退入洞內。原來他想起這個洞口甚是低狹,若是躲在洞內,大可出手把步、馬二人拒諸洞外,而他們還不曉得內面是甚麼人出手,此計雖然只能掩藏片刻,卻也聊勝於無。

  裴淳才退入洞口之內,突然一縷勁銳冷風,直撲腰間的「大橫穴」,這縷勁風幾乎可與刀劍相比擬,裴淳吃一驚,原來此時此際,任何招數手法都施展不出,而且又無法逃避。

  他悶聲不響,力聚指端,從左脅下疾點出去,微聞「嗤」的一聲,卻是他指力破空之聲。

  暗襲他穴道的勁銳冷風被他指力迫散,但隨即一件極是鋒銳之物刺中他手指尖。

  裴淳指頭一縮,卸去敵方勢道,接著迅快吐勁,又聽「嗤」的一聲,指力順著那尖銳之物衝刺過去。

  他若是這一招天機指法練成的話,便能夠一面發勁傷敵,一面運力使指尖堅如鋼鐵。但此時指尖卻不能堅硬如鋼,是以指力發出之後,指尖同時一陣疼痛,被那尖銳之物刺入少許。

  那件尖物迅即縮了回去,裴淳心知若不是自己指力衝刺反擊,而又勁銳如劍的話,敵方那肯收回兵器。當下微轉半身,以雙掌護住全身,向尖物來路望去,只見一個身穿黑衣的漢子,頭上罩著一個黑色布袋,套到頸子,布袋上開了三個小洞,兩個是眼睛,一個是鼻子呼吸通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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