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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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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和尚身軀微微動了一下,薛飛光鬆口氣,丟下一件心事,咕噥道:「既然不肯讓路,我就從別的路走!」正要轉身,眼角瞥見那和尚抬起頭,便改變主意,再轉身,定睛望去,但見那和尚面色枯黃憔悴,愁眉苦臉,似是重病纏身光景,不禁駭了一跳。 和尚緩緩說道:「這世上時時只有一條路可走,小姑娘不須徒勞往返,還是省點氣力的好!」 薛飛光聽了這話,似懂非懂,訝道:「怎麼?別的路就行不通?我不相信,定要試一試!」轉身奔去,折入另一條田塍,才走了一半,忽見對面官道之上來了匹驢子,又髒又瘦,驢背上坐著的是個道人,衣冠欹皺破舊,滿面污垢。 那道人驅驢走下田塍,口中卻嚷道:「哎喲,這畜生又鬧脾氣啦,我窮老道真不懂,你為何不走大道,偏偏要向田地裏面跑?」 薛飛光停住腳步,恨恨地白他一眼,心想這不是分明罵我是畜生麼?眼珠一轉,脆聲笑道:「罵得好,可惜這驢子腦袋長得有毛……」她使的一招「移花接木」手法,把那髒道人的話,搬贈給和尚去了。 那道人飄身跳落驢前,反手一掌便把瘦驢趕回去,這才仰天打個哈哈,說道:「貧道踏遍天下,還是第一次遇上這等利嘴的姑娘,好,好,我服氣就是了!」 薛飛光覺得這腌臢道人甚是有趣,心中愁鬱減去不少,說道:「道長不與我一般見識,那位大師父想必也不見怪我,請問你們兩位可是結伴而來,想見我姑姑麼?」 道人答道:「待貧道想一想看……」隨即瞑目作出深思之狀。 薛飛光見他們舉動古怪,更感興趣,若不是心中還牽掛著裴淳之事,依她的性情,定必想法子逗一逗他們。 那僧道二人都不說話,她也想她的心事,於是這一塊小小的水田之間,雖然有三人之多,卻寂然無聲。 過了片刻,和尚那邊傳來有氣無力的話聲道:「小姑娘,你有甚麼心事?」 薛飛光搖頭道:「告訴你也沒用!」 腌臢道人接口道:「貧道可不是取笑,你的心事是不是跟一個少年人有關?」 薛飛光點點頭,那僧道二人隔田對望一眼,道人說道:「他怎麼啦?可是發生事故?」 薛飛光道:「差不多,唉,告訴你們也沒有用!」 僧人緩緩道:「那麼我們便不問啦!小姑娘,令姑姑可是薛驚鴻女檀越?」 薛飛光點點頭,心中卻訝然忖道:「我只道他們是為裴大哥而來的,誰知竟是衝著姑姑而來。只不知他們來此何事?」 腌臢道人和氣地笑著問過她的姓名,又道:「你不反問我們姓名來歷,可見得心中已曉得我們是誰?」 薛飛光道:「當然啦!你是崆峒李不淨道長,他是少林寺病大師,我不久以前聽裴大哥說過,他說你們都是當今俠義之士,所以我記得清清楚楚。」 病僧及李不淨二人聽了這話,心中都大感受用。病僧道:「相煩薛姑娘轉稟令姑,說是崆峒少林兩派門人求見……」 她搖頭道:「我姑姑誰也不見……不過,你們既是裴大哥佩服的人,我不妨進去說一聲!」 回到屋中,只見姑姑坐在門內屏風之後,面色甚是冷峻。她正要開口,薛三姑皺眉道:「我都聽見啦!你出去告訴他們,說我叫他們滾蛋!」 薛飛光遲疑一下,道:「他們都是正大門派出來的人物,姑姑怎可這般對待他們?」 薛三姑面罩寒霜,正要責罵,忽然記起昨天的衝突,心中一軟,吞回斥責之言,說道:「他們來找我麻煩,難道還要待以上賓之禮不成?好孩子,照姑姑的話去做!」 她極罕得有如此容忍慈愛的表現,薛飛光不禁十分感激,想道:「我為了姑姑這一句好孩子,便得罪了天下之人又有何妨?」於是奔出去,大聲道:「我姑姑叫你們滾回去!」她接著便覺得過意不去,歉然微笑著低聲道:「兩位還是回去吧,我姑姑從來不接見訪客的!」 李不淨瞪起雙眼,低聲道:「她平日怎生對付你,把你弄成這副樣子?」 病僧也接口道:「小姑娘但說無妨,她對你很兇麼?」 這兩人口氣之中滿是關心愛護之情,薛飛光記起裴淳之言,心想他們果然是俠義之士,不禁生出親近敬慕之心,當下道:「我姑姑最是愛我,只有我觸犯她而不會被她……」她本來要說「殺死」兩字,但忽然想到這麼一說豈不是把姑姑描得十分殘酷可怖?趕快住口。 那僧道兩人都是武林中響噹噹的高手,閱歷極豐,這時已知道她忍住甚麼話沒說,病僧道:「我們以禮求見,若是被拒,那就只好失禮了!」 李不淨接口道:「這話該當傳入她耳中,可是又怕連累了小姑娘!」他們話意之中,已透露出不齒她的冷酷性情,所以不惜失禮的意思。 薛飛光雖是聰明絕頂,但在這等過節上面,卻不大瞭解,說道:「不要緊,我再回去跟姑姑說!」轉身奔回屋中,把話傳了。 薛三姑冷笑一聲,道:「你去告訴他們,我若是不愛見到的人被我見了,便要殺死,免得日後惹厭!」她接著放軟聲音,道:「你不用害怕,他們聽了非走不可!」 薛飛光無奈,出去說了,李不淨和病僧都心頭冒火,不約而同地向小樓走去。薛飛光一瞧不對,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急得只是跺腳。但她到底在門口攔住了他們,咬牙道:「兩位若要入屋,須得先闖過我這一關!」 病僧道:「小姑娘讓開,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李不淨也道:「別胡鬧,許多事你都不曉得,怎可干涉?」 屋內傳出薛三姑冷冰冰的聲音,道:「飛光讓開!」薛飛光不敢不聽,側身閃開,但樣子極是可憐可愛。 病僧和李不淨都對她有特殊好感,心下甚是不忍。病僧首先道:「貧僧來向女檀越請問敝師伯靈光長老的消息!」他的話聲中聽起來雖是有氣無力,但卻傳出老遠。 李不淨道長接口道:「小道也是來此探詢敝派長輩房玄樞真人下落,還望薛施主賜告!」 屋中傳出一聲冷笑,歇了半晌,才道:「他們難道還活得成麼?這一問真是多餘無謂!」 李不淨手按劍柄,大聲道:「那就請女施主賜教幾手,待貧道返山說出今日經過,好教敝派上下都忍氣吞聲!」 病僧眼中射出森森光芒,病倦之態一掃而空,說道:「李道兄這話正是貧僧心中欲說之言!」 薛三姑道:「使得,你們小心了!」 李不淨掣劍出鞘,病僧口中微微發出呻吟之聲,似是病魔肆虐,難以忍受。但雙目光芒更盛,卻空著雙手。 眨眼間一道人影快逾閃電般飛出門外,兩聲尖銳劃空鞭聲尖銳同時響起。 李不淨洪聲笑道:「好鞭法……」手中青鋒向前微微一送,劍尖所至,恰好刺中幼細的鞭身,但那鞭子疾地彎折,末梢擊中劍身。李不淨但覺手腕一陣麻木,幾乎握不牢長劍。 另一側的病僧同時之間受到此細鞭侵襲,他卻是躲避不及,被鞭子抽中肩胸,可是不但沒有響聲,細鞭也迅即彈起,病僧感到被抽中之處,微有火辣之感,心中不禁駭然! 薛三姑心中也暗暗一凜,忖道:「我這一鞭雖是只用上五成力道,但此僧居然禁受得住,可見得已練就護身奇功……」她鞭影掣回之時,人也退回屋內,這一來一去宛如閃電,上面的念頭乃是回到屋內才轉的。她又想道:「那骯髒雜毛劍法之高也是世上罕見,我的鞭子去勢何等神速,他竟能以劍尖刺中,如此眼力腕勁果是出色當行的劍客!」 門外的僧道二人各各領教過她的身手,當真不敢輕躁入屋。病僧道:「阿彌陀佛,貧僧已挨過女檀越神鞭,想必可以請問幾句話?」 李不淨接口道:「其實薛施主若是肯把昔年秘辛賜告,於大家都有益無損,薛施主何樂而不為?」 薛三姑尖聲道:「都給我滾,想知道靈光和尚、房玄樞道人結局的話,可教少林崆峒兩派掌門親自來問,你們還不配曉得!」 病僧和李不淨都不禁一怔,互相使個眼色,退開老遠。李不淨道:「她既是點明掌門人才能詢問,咱們便有點為難了!」 病僧道:「是啊!但咱們若是被她一語迫走,卻又面子難堪……」兩人商量了一陣,便在樓前田塍上打坐,樓中之人若要離開,必須穿過這兩條田塍之一。 天色漸黯,薛三姑在屋中見那僧道二人趺坐不去,看來他們已決心堅持到底。只有用武力趕去他們,或是說出昔年之事。第一個法子苦在贏不得他們聯手之勢,第二條路乃是屈辱,絕難忍受。因此心下甚是煩躁,忽聽李不淨宏亮的聲音傳入來,說道:「病僧道兄,我心中有個疑團,難以測破……」 病僧有氣無力地應道:「甚麼疑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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