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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七


  連四立刻道:「能。」但聲音果然洩露體力枯竭的秘密。

  吳哥道:「很好,不過你現在已抵擋不住我隨便刺出的一劍。」

  連四道:「不一定。」

  吳哥堅持道:「一定。」說這話時面色已變得不大好看,冷酷眼神中充滿可怕殺機。

  連四卻忽然用很了解的神色和聲音,道:「好吧,你說得對。」

  吳哥冷峻地道:「嚴星雨帶來的高手現在隨便那一個也能夠一刀殺死你。」

  連四道:「對。」

  吳哥聲音更冷峻嚴厲,道:「所以就算有很鋒快長刀劈到你鼻尖,你也不必出手招架。因為你即使接住那一刀,但震動傷勢的結果也一樣要了性命,你一定不希望死在這些無名小卒刀下吧?」

  連四又應道:「對。」

  吳哥忽然失去影蹤。但這只不過是連四的感覺而已。

  事實上吳哥在兩丈高的空中轉回身子時,像三股狂風衝到的三個人已經望見他,並且看見吳哥挺劍衝瀉截擊勢不可當。

  那三人正是嚴星雨帶走的六名高手之中三個,沒有年輕的于南和徐來,也少了一個皮帶上插著十二把飛刀的年輕小伙子。

  他們煞住前進之勢,忽然散開,動作齊整迅速。

  當中一路正是那三十餘歲勁裝大漢,捲起衣袖露出肌肉紮實長滿黑毛的小臂,粗大有力的兩隻手掌各握一把短斧。

  吳哥有如鷹隼撲擊居中策應的主力。劍光一閃,竟從雙斧之間探入,森冷劍氣已經使那大漢喉嚨上的皮膚出現雞皮疙瘩。

  可惜這一劍沒有法子再推出一寸,因為左邊一條長鞭亦已快要掃到吳哥後腦,那條皮鞭雖然長達三丈而又是軟兵刃,但掃中要害時的威力並不弱於鐵棍。

  吳哥側閃兩尺,第二劍又幾乎刺穿大漢鼻子。勁裝大漢兩把短斧招數根本使不出,那是因為被吳哥第一劍搶佔了先手,登時束手縛腳,簡直有力無處使,全靠左邊矯夭掣掃的長鞭才保存了鼻子。

  吳哥第三招第四劍都是虛招,第五劍已刺中勁裝大漢左肩,血光飛濺,第六劍一定可以割開那大漢肚子,連左邊的長鞭也搶救不了。

  可是這時吳哥眼角卻看見右邊那年輕漢子衝到連四面前,一對紫金八角鎚舞動的遠遠就聽得到呼呼風聲,顯然這一對紫金八角鎚不但沉重,而且此人內外兼修,臂力極強。

  連四全身動都不動,甚至其中一隻鎚快要砸到他面門時連眼睛也不眨。

  全世界面皮最厚的人也一定不敢讓這鎚頭擊中,就算練有上佳硬功,然而面門仍然是最脆弱部位。

  連四面皮既不厚也沒有硬功護身。但他何以不躲不閃?

  第一個答案來自吳哥,他明明第六劍可以割開對方肚子,可是不但人家肚子好好的全無損傷(因為他第六劍根本沒有發出)。吳哥自己反而後肩上挨了一鞭子。

  第二個答案也是來自吳哥,因為他一隻手已經抓破那年輕大漢的肚子,而紫金八角鎚則隨著年輕大漢的身體飛開六、七尺,腸子鮮血濺得一身都是。

  吳哥的輕功果然驚人,快得有如閃電。但當時他仍然來不及發出第六劍,亦來不及躲開皮鞭,為的只是爭先那百分之一秒。

  「天龍抓」功夫的確神奇奧妙,那年輕漢子還未弄清楚吳哥那隻手的企圖時,就已經變成死人了。

  吳哥此時才有時間可以為挨那一鞭而疼得齜牙咧嘴。但已無法報仇出氣,敢情那兩個傢伙已經逃之夭夭了。

  吳哥把連四抱回雷府。連四傷口在右胸,只中了一劍,傷口相當深,大概傷了肺臟,流出來的血有氣泡。

  他情況可以說很嚴重,雷傲侯雖然有最好的傷藥,卻也霜眉緊皺,面色沉重。

  他們都不肯離開連四病床,所以低聲交談以免影響連四休息。

  雷傲侯聽完詳細經過,白色的眉毛皺得更緊,似乎一下子老了很多。他道:「我擔心兩件事,一是連四,二是綠野。」

  吳哥道:「連四情況危險我明白。但你老忽然提起綠野,為甚麼?」

  雷傲侯道:「小辛目下必定危機重重,所以嚴星雨不怕他會突然趕回,如果連小辛也陷入危機,則綠野她們當然更不妙了。」

  吳哥面上不禁泛起一抹憂色。

  雷傲侯又道:「連四傷勢嚴重非常,能不能撐過危險殊難逆料,只不知嚴星雨又如何?他傷勢必定更甚於連四才對……」

  吳哥道:「很難說,嚴星雨臨走時神智清明,但我看他似是迴光返照,我寧願連四像現在這樣也不要像他。」

  雷傲侯頷首道:「大江堂興盛了百餘年,幫中必有名醫國手,嚴星雨雖然很不妙,但也說不定有人能醫好他。」

  吳哥道:「卻不知您老何以先用上好白醋洗滌連四傷口?」

  雷傲侯道:「是小辛教的,也是醫治芳草劍劍傷唯一妙法。唉,如果小辛能趕得回來,連四就大有希望,你瞧小辛能不能及時趕回?」

  吳哥既不能亦不敢胡亂回答。就算小辛此時趕得回來,連四性命仍未必保得住,只不知嚴星雨如何?他已經死了沒有?如果他死了,大江堂會不會高手傾巢盡出,血洗雷府以報仇雪恨呢?

  雷傲侯忽然問道:「那于南、徐來等六名高手你能不能贏得他們?」

  吳哥道:「不能。他們六種兵器長短攻守配合甚妙,每個人功力深厚而又十分凶悍,我最多只能勉強保持不敗。」

  雷傲侯道:「如果你手中抱住連四呢?」

  吳哥道:「那當然極之不妙,就算僥倖衝出重圍,也一定負傷纍纍。」

  雷傲侯道:「既然如此,嚴星雨為何不下令圍攻反而強迫他們撤退?他顯然不想殺死你們。但為甚麼?」

  ***

  如果你在路上看見一個人,衣著可算是斯文中人,但手中拿著一把一望而知是廉價殘舊的連鞘長刀,揹著一個花布包袱,急急忙忙趕路的樣子,你豈敢相信此人竟是無牽無掛瀟灑自如的小辛?

  但這個人真是小辛。

  他自己也感覺到命運之網越來越強韌,並且把他黏得很頭痛、很傷腦筋。

  「命運」已經迫得他一步步陷溺於某種境地,迫得他現出狼狽樣子,迫得他非要趕往不想去的地方不可……

  花布包袱又土氣又累贅,但他非背著不可,因為包袱內有很多他知道非用不可之物。

  那把破刀其實沒有意思,小辛何須使用兵器?但他卻又非弄一件兵器不可,就算破刀也行。

  他向來認為自己不必為任何人匆忙趕路。但現在不但是為了別人,而最可怕的是為了好幾個人之多。

  總之,他自知已像小蟲陷入命運之蛛網中。

  ***

  天色已黑,但離安居鎮也很近,遠遠可以看見鎮上稀疏的燈光。

  但近在七、八丈的大路邊,一座牌樓像火焰山矗立。

  牌樓五彩繽紛耀人眼目,那是因為牌樓上綴上數以千計的燈光。

  無邊無際沉沉黑暗吞噬了大地,只有這座牌樓突兀湧出大放光明,照亮牌樓前數十丈地方。

  小辛一步步走近牌樓,拖著長長的背影,顯得岑寂孤獨,因而浮動著詭異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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