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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八


  ▼第四十八回 入名山登寶殿如虹劍氣 迫老道鬥玉人似水柔情

  他猛可咬牙一劍刺下,左掌也勉強以五成力量,疾然迎向敵掌。

  這一劍刺下去,尤東霖絕無逃生的機會,他似乎也明白這一點,是以面色在這頃刻之間,變得極為灰敗,令人一見生憐。

  鍾荃忽然一挫腕,劍尖移上數寸,刺頸而過。兩人的掌也在同時相交,「啪」地響了一聲,鍾荃向後飄退數尺,提劍凝立。

  尤東霖並沒有被刺死,敢情鍾荃這一劍乃從他頸側刺過,那一縷劍風,卻刮得脖子生痛。

  「姓尤的別怕。」鍾荃道:「這一劍不算,總要你死得瞑目。」

  尤東霖忍不住怒聲道:「姓鍾的你再戲弄於我,可別怪我口不擇言。」

  鍾荃凝目無語,瞧他好一會,暗忖道:「這廝的掌力委實不凡,我適才用上五成掌力,竟讓他震退。還有一樁,這廝明知必敗,卻不肯逃走,真令人敬佩……」

  忽然尤東霖又問道:「姓鍾的,究竟你何以這麼恨我?」

  鍾荃猛然一震,矍然注視著他,歇了片刻,緩緩道:「你心中還不明白麼?」

  「明白還須問你?」他應聲道:「但我可不是怕死才問你,我……我可是憋得太難受。」

  鍾荃用力搖搖頭,自言自語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你竟會不明白?」忽然變為厲聲疾色道:「姓尤的你裝傻?是麼?」

  尤東霖怒聲應道:「大丈夫生死且不足以動心,那是什麼事,卻要裝傻?」

  鍾荃聽他說得雄壯,便已信了大半。敢情他推論到尤東霖這等說法,意思便是說沒曾對陸丹做過什麼大錯事,否則,他焉會不明白自己苦苦尋仇,乃是何故?

  他不覺心中甚是歉疚。

  早先他還認定血掌尤鋒,即尤東霖的祖父之死,乃是一件很對的事。可是,現在卻變成負疚。他似乎沒法向這位俊美而饒有英雄胸襟的尤東霖交待。

  「你果真沒對她不住麼?我的意思是指那種……那種敗德之行。」他終於說將出來。

  尤東霖不屑地冷哼一聲,道:「若我不愛她,我根本不瞧她一眼。若我愛她,我豈能對她無禮冒犯?」

  鍾荃猛可一震,立時氣餒得像鬥敗的公雞。此時若不是有那幸而佳人無恙的歡欣支持住他,也許會立刻轉身飛逃。

  他吶吶道:「果真是這樣的話,在下便太對不起你啦!」

  尤東霖並不搭這個碴,卻追問道:「你怎會思疑到這上頭來的?是她這樣告訴你麼?」鍾荃點點頭。

  他的面色忽然大變,痴立不動,「噹」地一響,那彎長的利刀掉在地上。

  他忽然覺得自己生像是向無底深淵裏沉沒,永無休止地向下沉沒,極深邃的悲哀撕裂了他的心。一個少女能夠不矜持地說出這種遭遇,那聽她訴說的人,該是和她有怎樣一種密切關係啊?這教他如何能不悲哀?

  他的眼光惘然地穿過這一片焦瓦殘垣的廢墟,一直投入天邊的暮色殘暉。霎時間,他覺得已對這人生毫無眷戀,最後的一線希望也消滅了,於是,他下意識地踉蹌而行。暮色蒼茫中,他踽踽前行,本來俊美如玉樹臨風的少年,如今卻驀地蒼老憔悴了許多。

  情之一字,古往今來,究竟極少人能勘破,這一見鍾情的憾恨,好像已把這位未識戀味的少年毀滅了。

  鍾荃見他茫茫走開,不禁也深深感喟數聲。若果是其他事物,不論多麼珍貴,他也肯拱手相送,唯獨這愛情卻絕不能贈送,於是,他只好喟嘆而已。

  尤東霖這一去,將與土行孫賀固之子黑猿賀雄相遇,惹起武林軒然大波,但不屬本書範圍,故不再述。

  且說鍾荃痴痴呆立,直到天已黑齊,這才廢然動身回走,直上峨嵋。當日他和陸丹分手太過匆促,是以沒有問她在峨嵋的芳居何處。這時來到峨嵋,才發覺自己一時大意,只得偏勞雙腿了。

  峨嵋為宇內名山,佔地極廣,峰巒疊嶂無數,最著名的金頂佛燈,更稱奇景。

  鍾荃雖不知陸丹居處,卻知道峨嵋劍派根本重地「三元官」,乃在後山一座高峰正頂處的一片平崖上,世稱曉月崖三元宮。當下展開腳程,徑撲後山,眨眼間已置身於群巒疊嶂之中。但覺滿目蕭疏,一種殘秋衰颯光景,在這深山更容易感到。

  鍾荃滿腔俱是焦急情緒,一點也沒被這深秋葉落的景象所感染。他那星拋丸擲的奇快身形,在離那曉月崖三元宮尚有數里之遙時,已被三元宮中道人發覺。當下從宮裏走出三四個年輕道侶,在崖邊一方大石頭上佇立觀望。

  鍾荃走到切近,才發現崖上有人在看他,登時放緩腳步,一直尋路走上去。

  他從松柏濃蔭中走到崖上,但覺眼前陡然開朗,原來崖上一片畝許大的曠場,全是如茵綠草,顏色碧嫩之極。草地上數頭大鹿,還有十餘隻白兔,自在遊憩。

  那三元宮建築得並不高峨,但顯然佔地甚大。全是碧牆朱瓦,門面敞寬,氣派自然宏大。對正宮門前,一條碎石鋪成的大路,直通到崖邊,然後便是百餘石階,直到一片斜坡那兒為止。

  鍾荃卻是抄斜路上崖,這時走將過去,向崖邊那塊大石上的數位年輕道侶拱手行禮,道:「在下乃是崑崙弟子鍾荃,請問諸位師兄,可知道陸丹姑娘居處?」

  他說著話時,眼光一瞥,忽然甚是詫異,原來那四五個道侶倒有三位佩著長劍。

  他們一聽鍾荃自報來歷,齊齊啊一聲,當中一個年紀較大,相貌老實的年輕道人答道:「尊駕原來便是近日名傳江湖的崑崙高弟神龍鍾荃,怪不得方才上山時,身法之迅速輕靈,令人敬佩……」

  他的話未說完,鍾荃已見他身後另兩個面目清秀而甚相似的年輕道人,齊齊抬手按劍。

  「……貧道等有幸膾仰風采,足慰平生。」

  鍾荃聽他說得誠懇客氣,連忙行禮謙遜,一面忖道:「果然名門大派,氣度不凡,只不知他們何以佩劍?」

  只聽那道人又道:「貧道乃是本宮第三代弟子,道號玄真,這幾位都是貧道師弟,這兩位一是玄玉,一是玄石,俗家乃是兄弟。」

  他先介紹那兩個年輕清秀的佩劍兩人。鍾荃立刻推想到這兩人應是三元宮中年輕道侶中較有地位者。

  當下玄真又介紹餘下兩個,一名玄風,一名玄月,俱是面目老實,舉止較鈍。

  鍾荃向他們行了一禮,眾人俱都稽首回報。

  玄真又道:「鍾大俠所問的陸姑娘,按輩份是貧道師姑,她住在……」

  玄玉忽然朗聲道:「師兄且慢。」

  玄真登時窒住,回眸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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