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氣千幻錄(33)_司馬翎

三三

　　剛剛結束停當，只聽馬蹄聲如春雷乍響，循原路馳走。他對自己滿意地笑一聲，拍拍褲子上沾著的泥塵，然後徐徐走開。

　　兩丈外的陰影中，忽地傳來一聲嬌喚，隨著聲音，一條人影，凌空飛墜。

　　來人正是那美豔騷媚的少婦，她這時已把青鋼劍歸鞘，頭上紮著的白絲巾，也解下在手中，溫柔地扯弄著。

　　她在鍾荃面前三尺處停步，悄聲道：「謝謝你……」她又向前踏一步，和鍾荃相距不過尺許，定睛打量著他。「我真不知道怎樣謝你才好！」她又說，詞色之中，增加一點誠懇的意味。

　　鍾荃但覺蘭麝香味，直沁心脾。他一生住在和尚寺中，哪曾嗅過這種女人香味？不覺掀鼻用力地嗅了一下，衝口道：「啊！好香……」

　　她「噗哧」地笑一聲，軟聲道：「恩公你尊姓高名？可以告訴我麼？」

　　「我姓鍾名荃。」他爽直地道：「姑娘你千萬別叫我恩公。」

　　她笑了一笑，立刻使他住嘴說不下去，面上一陣熱辣辣的。

　　「那麼……叫你做什麼呢？」她以近乎挑逗的聲音說。身軀挪動一下，柔軟豐滿的胸脯，輕輕地觸到他粗壯的手臂上。

　　「嘎……」他吃驚地道：「我不曉得。我可要走啦！」

　　他退開一步，避開那軟綿綿的異樣感覺。

　　「你別走。」她叫道，伸手去扯他的臂膀，卻扯個空。「我還有話跟你說，你別走哪……」

　　他猝然又退開一步，生澀地道：「你有話，可是你別走過來……」

　　「好，好，」她連忙答應著：「我就站在這裏，動也不動。」

　　他吁一口氣，劇烈跳動的心，平靜了一點。

　　她道：「你……你的身份？」

　　他仍舊那樣生澀地回答：「你就是要問我這個麼？」

　　她愣住了好一會，忽然喟嘆一聲，軟弱地道：「是的，現在沒有什麼了……」

　　他道：「那麼我走啦！」

　　她垂下頭，沒有做聲。

　　鍾荃忽然對自己粗率生硬的語氣後悔起來，歉然地瞧她一眼，身形倏地倒縱而起，在空中翻個身，眼角最後一瞥間，只見她仍然如一尊塑像似的，垂頭而立。

　　頃刻間，他已飛蹤到大道上。他像發洩什麼似的，腳下用足勁，颼颼飛奔。可是他發覺心中那一絲歉意，老是甩不掉。終於，像逃避什麼似的，回到投宿的藏人家裏。他一直跨入屋中，章端巴和那主人閒談著。那位主人身上披著厚厚的毛氈，敢情隨著夜色加深，天氣變得更為寒冷。

　　章端巴喜叫道：「你回來啦！事情怎樣了？」

　　他垂頭喪氣地搖搖頭，答道：「沒有事，那些人敗走了！」

　　章端巴濃眉一皺，目光閃爍一下，隨即放聲笑道：「呵，我的話可沒有錯吧！凡是沾上女人的事情，必定大傷腦筋……她長得漂亮麼？」

　　鍾荃啼笑皆非地瞧他一眼，但不能否認地點頭承認，因為她實在是豔麗動人。

　　「好呀，事情既然辦妥，你就趕快睡一會，天亮還得趕路呢！」

　　「師兄，你一點也不問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哦，你說得對！究竟他們為什麼要追襲她呢？」

　　「這個……小弟也不知道。」鍾荃只好據實回答：「因為她……」

　　「呵，呵，怎麼樣？我早就知道不必問你。一句話，凡是有女人在其中的事，一定使人莫名其妙。」

　　鍾荃只好默然嚥下一口氣，躺向主人已經準備好的床鋪。在章端巴忖想中，這件事既然了結，以後便不會再有什麼牽纏，故此不必多問。而在鍾荃心裏，也以為如是，所以也不再提起。

　　一宿無話，翌晨起來，謝過主人之後，灑然就道。

　　章端巴道：「現在我們直奔葉爾羌，謁見喀瓦酋長，轉道直赴喀什噶爾。」

　　「對了，昨晚你救的那位姑娘，是什麼人？那些官家武士知道是你救的麼？」

　　鍾荃道：「小弟不知道那位姑娘的姓名來歷，那時忘了詢問。小弟助她之時，並沒有現身，故此那些武士並不知道！可是小弟又曾經露面，所以他們又知道是我……」

　　「唉，你真讓我聽得糊裏糊塗！」

　　鍾荃也覺得自己的說話，太過沒有頭尾，忍不住笑一下，然後將昨晚的經過詳細說出來。說到他伏在籬後，而他們開始準備用劍較量內力之時，他說：「小弟早已發覺那位姑娘的內家真力，萬萬不是玉郎君李彬的敵手，暗暗替她著急。忽見她使開架式，左手竟伸出竹籬。小弟當下靈機一動，連忙輕輕捏住她的左手。她吃驚地震動一下，差點就被對方發覺了，幸好她早知道有人潛來，故此立刻用言語岔開。小弟使出『般若大能力』的最初步功夫，借物傳力，把自家真力傳到她的劍上，代她抵禦。那人原來是武當派高弟，內家真力極是不錯，小弟差點也抵擋不住，因為一來小弟的『借物傳力』功夫未練得好，只能夠傳力抵禦，絲毫不能回攻，二來所伏匿的位置不佳，力道的運用，大為減色。故此當對方逞威最後一擊時，小弟一雙腳，直陷入地中一尺有多，差點兒沒敗了。」說話間，兩人已走出城外老遠。

　　章端巴鼓掌道：「師弟這一手漂亮之極，那幾個人回去想瘋了，也猜不出此中玄虛！」

　　鍾荃心下歡喜，儼然覺得自己甚是機智靈變。

　　兩人走到中午時分，已到達葉爾羌部，當下由鍾荃自個兒去見喀瓦酋長。

　　這喀瓦酋長乃是葉爾羌族中一個支族酋長，信奉的是伊斯蘭教中黑山宗，當年這一宗被白山宗消滅，他這一族全靠崑崙山的大師們，在因緣湊巧的機會下，換回滅族的厄運，自後便和崑崙山有極密切關係，儘管信仰不同，仍然時有來往。

　　鍾荃見到喀瓦酋長，說明來意，喀瓦哪敢怠慢，立刻吩咐一個名叫維克的親隨勇士，帶了自己的信物，隨鍾荃上路。

　　和章端巴會合之後，一齊騎上喀瓦酋長送的快馬，催韁上道。一路無事，翌日晨間，便到達了喀什噶爾。這喀什噶爾城往昔即是疏勒國，清高宗乾隆二十四年，平定回部，曾設參贊大臣在此，節制諸城。這兒分為漢城和回城，峙踞烏蘭烏蘇河兩岸，同是我國邊境極西門戶，中亞、阿富汗、印度諸地商貨雲集，居民之間的服裝，極盡光怪陸離之能事，尤以回城為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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