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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八


  朱玉華看看江上雲一味閉目昏睡,倒沒有起色或加重的徵象,透口大氣,在自己的床上坐下。

  原來當日她孤身上路,追尋江上雲。

  她僅知道管岑山天池在晉省,平生未出過門,此番便須屢屢問路,太不方便,便決心直往北走。

  不必理睬是否有大路可行,等到了山右地面,這才尋上大路不遲。主意一決,向北便走。

  經過洞庭湖而入鄂境,覺得這個辦法倒也不錯。

  只因她一身武功,在那荒僻無人的郊野也不虞虎狼為患。

  但當她穿過鄂境近西北的楚西山地,那兒高山綿亙,人煙少見,竟然在群巒疊嶺中迷失了路途。

  她趕到轉出有人煙的地方時,已是川西地面,趕緊折回頭走,這一下子已擱擔了四五天。

  她折回荊襄大路,走到襄陽,已覺得風塵困頓,怔途甚苦。連忙尋個客店,先洗盥休息,打算歇一晚再說。

  須知朱玉華一生未出過家門,那知江湖鬼域之事。

  她一個孤身女子,又長得那麼美貌,不免教一些歹徒見了生出惡念,當她走進此店,跟著她後腳投店的竟有五人之多,其中竟有兩個是打離襄陽數十裡的路上跟隨至今的,可是她毫不發覺。

  另外三個卻是在進城時陸續碰到。她這個局中人沒有發現,那幾個心存歹念的人卻都識破了各人的心意。

  本來彼此漠不相識,但華燈初上之時,卻結伴一齊到酒館飲酒吃飯。

  不過看來他們都不是真心結交,五個人之中,只有一個是本城的地頭蛇,其餘四人都僅僅路過當地。

  他們客氣而冷淡地談等閒話,等到三杯下肚,漸漸轉入正題。

  那地頭蛇姓錢名國忠,這時披開衣襟,露開胸前墳突的肌肉,上面一道斜斜的刀疤,隱隱流露出殺氣。

  他道:「各位朋友既然路過敝地,在下以一杯水酒為各位接風,另行在聚興客棧為各位朋友佈置奸歇宿之地,等一會兒恭誚各位搬到聚興,一切都請各位朋友多多的包涵——」

  此言一出,無異先表明態度,那姐兒動不得,已是他姓錢的禁臠。

  那四人沉默了一會,各瞥一眼,忽然有了默契。

  打西邊來的王翎榮擄起衣袖,露出青筋虯結的手臂。慢慢道:「各位朋友俱有來歷,這一點目下不必再提,大家也能夠心照。故此這可不是講江湖規矩的時候。錢老哥仍然出江湖規矩對待我們,只怕不但王某不以為然,便是這三位朋友,也不會同意——」

  那三個人之中有兩個是從北方來的,一個姓魯名延平,乃是山左有點名氣的江湖梟雄。

  另一個姓袁名茂,在冀北這一帶原來甚有勢力,如今卻被官家擠得只有南下去避避風頭。

  還有一個江南黑道人物劉有,面目陰險。

  他們都一齊點頭,魯延平性情率直,首先道:「王老兄說得不錯,咱們這樁事根本就不能叫字型大小充人物,豈可以用江湖規矩來談論。」

  錢國忠胸前那個刀疤發出紅光,殺氣騰騰,道:「很好,既然各位朋友不講面子,姓錢的也不能勉強,走,咱們找個僻靜的地方解決去――」

  五人轟然起立,錢國忠會過帳之後,便帶領眾人走出襄陽城,在門外一個荒僻的地方,停下腳步。

  他們都留神地視察過附近沒人,然後安心地解決問題。

  卻不料就在距離他們兩丈遠的一叢樹後面,躲著一個英俊少年,這位少年正是上官理。

  他在酒館聽了五人的話,十分不懂他們之間的事何以不能用江湖規矩解決。要說是殺父辱妻之仇,又沒有這種劍拔弩張,仇人眼紅的味道。但看來似乎又得拚一次命才能解決。

  因此他一時好奇之心大起,連忙躡跡追來。以他的絕頂輕功,這班江湖人豈能發覺?

  錢國忠首先亮出一柄兩尺多長的尖刀,粗獷地大笑道:「錢某乃是地主,說不得只好第一個登場,請各位朋友指教!」

  他的話聲一歇,便舞動尖刀;寒光颼颼,手眼靈活,步法準確,的確可以算得上使刀的好漢。

  他三十六招「五虎刀法」施展完,抱刀作個羅圈揖,退開一旁。

  魯延平忍耐不住,大叫一聲,跳到場中,拽開拳腳,練了一趟「醉拳」。

  只見他東歪西倒,腳步蹌踉,但一板一眼,絲毫無訛,看得高手如上官理也為之頷首。

  冀北袁茂立刻下場接著表演一套掌法,風聲呼呼,顯然掌力甚雄,招數也純熟非常,臨到最末,只聽他大喝聲:「這一招與敵人同歸於盡……」

  左掌一圈,右掌快如閃電斜斫敵人左脅。

  上官理忖道:「這一招果真不錯,看來隨便挑上那一個,真得同歸於盡!」

  想是這樣想,但以他本身來說,可真不放在心上。

  川西王進榮下了場,使一把長達三尺的三角銼,舞將起來,風聲勁烈,便一望而知此人腕力特強。

  上官理看了一會,折下一片樹葉,倏然抖腕打出去。

  王進榮剛剛使到一招「舉火燎天」,三角鋼銼斜斜舉起,猛然銼身一震,虎口一熱,那柄三角銼脫手掉在地上。

  不禁又駭又羞,想不出自己使得好好的銼法,如何竟會脫手墜地。回目瞥掃四人一眼,只見他們都露出詫怪之容。

  當下含羞懷愧,俯身拾起鋼銼,頭也不回地走了。

  眾人當然不會留他,輪到江南的劉有,他使的是兩柄手叉子,僅僅使一趟刀法,稀鬆平常。

  那三人看了都不把他放在心上,管自議論各自的武藝,劉有也不走開,仍然擔在那兒。

  他們三人爭論不下,到底打起來。

  先是錢國忠和魯延平開火,魯延平掣出單刀,打在一塊兒,二十合之後,錢國忠大喝一聲,一刀架開對方單刀,左手一拳擂在魯延平肩上,打得他栽倒地上。

  王進榮大喝一聲「我來也」,運掌如風,急掠猛打。錢國忠被他一連十幾招,打得退了丈許。

  那魯延平翻身起來,連單刀也不檢起來,垂頭走了。

  轉眼間只見錢國忠尖刀逞威,颼颼颼一連攻出三刀,把掌力特強的王進榮迫退回來。

  若以招數而言,還是錢國忠厲害,只不過王進榮掌力鍛練得高強,故而初時能佔優勢。

  只聽拍的一響,錢國忠忽被王進榮打中半掌,可是他的尖刀已搠入對方大腿上,血流如往。

  王進榮見他不過左手抬不起來,右手仍能運用自如,只好認輸而去。

  現在只剩下江南的劉有,只見他一對手叉子交互一擊,發出響亮的聲音,疾然撲來,身形之快,出乎意料之外。

  錢國忠有點力怯,勉力奮迎,戰了十餘合,漸見不支。敢情那劉有身形滑溜,兩柄手叉子精光耀眼,招數毒辣,武藝居然甚高明。那錢國忠若在平時,還不一定贏得人家,這時更難招架。

  上官理見此人狡詐陰險,心中不大高興,但他暗中觀看至今,尚不知人家所爭何事,便不多事出手。

  忽見那劉有一滑腳,上官理電急般掠過一個念頭:「這等詭計只好騙騙庸手!」

  卻見錢國忠挺力急進,劉有大喝一聲,左手手叉子架住尖刀,右手手叉子已紮人對方腰腿之間。

  錢國忠大吼一聲,棄刀退開幾步,用手緊緊掀管傷勢。

  劉有道:「姓錢的可不能失信現眼,給我趕緊搬出鴻賓老錢——」

  錢國忠雙目圓睜,怒道:「你當姓錢的是什麼人?」

  劉有陰陰一笑,沒有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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