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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朱玉華啊一聲,道:「我已聽說過你的名字,而且也知道你的武功很好,但你何必咄迫人,尋上門來呢!」

  她雖然心中十分的憤慨,但因她天性溫柔,故此在她的語中只能令人覺出微微的責備意味。

  鄭珠梯忙道:「朱姑娘誤會了,但我實在罪該萬死……」

  當下把形說出來,最後並調說,那天狼龔其裡是身法強絕,江上雲此去危險無比。

  只因天狼龔其裡本來就不大重視人命,便何況他昔年曾經敗于南江的劍揭下,此仇已經積壓了五十年,一時看是南江後人尋上門來找事,焉有不立即狠下毒手之道理呢。

  她這一說,簡直就把江上江上雲此行形容得有死無生。朱玉華臉都給嚇黃了,籟籟掉下幾點淚珠,道:「那麼如何是好呢?爺爺昨晚入黑時才回來,卻把昔年所用的劍的另帶在身上。那時候只有老家人江忠在旁邊,據他說爺爺數十年來,經歷過無數風浪,不管多大場面,也沒有這等緊張,是以江忠面色變了。爺爺發覺了,只說了一句『不必大驚小怪』便匆匆出門。」

  一頓,又道:「我們後來得知這消處,等到四更過後,便分頭出去找,據龍妹妹的判斷則認為爺爺定是和那四絕之一的北歸震山手歸元泰暗中約好,在一處僻靜地方比鬥功夫,我在南門那一帶找到天色快亮,沒有發任何跡兆,便趕快回來,跟著鄭姑娘就到了,現在如何是好呢?」

  鄭珠娣心中本來比她更亂,這時一看好掉眼淚,暗想這倒不錯,反而向自己討起主意來,勉強稍為鎮定心神,道:「如今事情迫切,遲緩一刻,則江上雲走遠一些,我們決不能在家時呆等,唯有盡力去找尋江老前輩……」

  朱玉華拭淚道:「只好如此……」

  她可不敢讓王氏知道,便匆匆和鄭珠娣走出店門。

  時在清晨,清涼如水的曉風使她稍為冷靜,兩人走了幾步,朱玉華主意打定,突然止步道:「鄭姑娘請你盡力找尋我爺爺報知此事,我卻耽延不得,立刻要動身去追雲弟,雖不能命他回來,但最低限度也能暫時留住他……」

  鄭珠娣大吃一驚,心中忖道:「你性情這麼溫柔,又沒有半丁點閱歷,怎能孤身涉足江湖?不在途中大大地吃虧才怪哩……」

  正待勸她,朱玉華已決然道:「這麼辦好了,可惜鄭姑娘你身上受傷,事則我們便能結伴同行,那就更好了。」

  話聲未歇,只見她歇,只見她驀在回身一躍進入屋中,大概是要取點路費和打點一些隨身的衣物。

  鄭珠娣稍為躊躇了一會,便一抹頭往城西便走,在她的心中泛起一種異樣的感覺。

  須知朱玉華美豔無倫,舉目之間,自然流露出溫柔大方的儀態,使人不由自主地想和她親近。

  正因這樣,鄭珠娣以女性的眼光看法,對她已不無戒心,又見她聞訊掉淚,那千般情急之態,描述不盡。

  登時使鄭珠娣心中生刺來,故此她終於抹頭便走,一徑出城找尋江老爹等人的下落。

  可是當她出了西城之後,越走心中越慌,不知自己是否做錯了事,幸而翻過兩座山頭時,忽見前面谷中草地,聚集著六七個人。

  她首先便認出其有一個穿著淺色長裙的姑娘正是龍碧玉,她當下連忙走下谷中。

  這山谷遍地茸茸綠草,此時晨露未稀,草尖上小珠點點,觸腳生涼,當中兩個老頭子之外,一共還有四人,包括龍碧玉在內,他們都散立在四周,離兩人坐處有兩丈多遠。

  旁著龍碧玉而立的乃是孫伯南,而那有人江忠正拿著江老爹的劍拐,站在另一邊。

  離他不遠站著一個年青壯士,正是震山手歸元泰徒孫上官理。

  他們全都神色緊張地注視中間的兩位老人,鄭珠娣出現時,他們都只看一眼,便不理睬。

  鄭珠娣芳心大喜,想道:「終於讓我找到了……」

  腳下登時走得快些,直奔谷中。

  龍碧玉忽然回身飛躍過來,異聲起處,那支碧玉杆化作數十支到影,毒襲鄭珠梯身上要緊穴道。

  鄭珠梯不料龍碧玉一見面便立下毒手,不由嚇得出了一身冷汗,連忙努力往後一退。

  碧影摹收,龍碧玉收杆瞪眼道:「你再進一步我要你的命……」

  鄭珠梯但覺熱血攻心,渾身酸軟,頭暈欲吐,知道乃因用力這故,連忙閉目喘息,話都說不出來。

  龍碧玉見鄭珠梯的情況雖然覺得有點奇怪,但也沒有深想,便又回頭再看那兩位老人。

  震山手歸元泰滿瞼通紅,有如喝醉酒似的,一掌護胸,一掌前推,卻連眼睛也閉上了。

  江老爹就坐在他面前五尺之遠,也是一掌前推,一掌護胸,雙目欲闔而還未闔,不時露出一絲電也似的精光,頷下銀須無風自動,神情鄭重之極。

  原來這兩位名震天下的老人,正在各施本身修為了一甲子以上的內家功力,互爭長短。

  只看雙方觀戰的人都避開他們背後的位置,便可知道他們發出的內力,已達到怎樣的地步。

  這時已拼鬥了兩個時辰內力,兩位曠代奇人都覺得元氣耗損過多,更加小心翼翼地維持這對峙之局。

  誠恐稍有疏虞,被對方乘隙而人,那可是連退逃也來不及的。

  又是半個時辰過去了,兩人掌上壓力也逐漸減輕,終於江老爹霍然起立,哈哈笑道:「歸兄內家造詣,已奪造化之功,老配佩服之至……」震山手歸元泰屹坐如萬古磐石,睜眼微笑,徐徐道:「江兄一代高人,歸某這是不自量力,還想領教劈空掌力……」

  江老爹也不客套重複坐下。

  江忠道:「老爺,雲少爺還未回家啊……」

  江老爹面泛怒容,道:「他最好別回來,我已是親眼目睹……」

  只說這兩句,便忽然住口,拱手道:「對不起,歸兄請賜招……」

  須知這兩位同列大名于武林四絕之內的老人,外表上雖是一片款洽,其實二人各抱雄心。

  一是要澄清天下人的疑念,務要穩居首座。

  一是不甘聲名被壓,必須力求爭先,故此比過兵器之後,又比內力,如今又比掌力。

  在場觀戰諸人全是行家,一看他們竟然跌坐比掌不禁都相顧失色,只因跌坐則不能移動,雖無法蹈隙進擊,但也無法閃避。

  以他們的掌力,五尺之內,即使有金鐘罩護體也不管事,是以招數間偶有失閃,必死無疑。

  鄭珠娣喘了大半天,剛剛勉強可以說話,便從江老爹笑話中,得知江忠他們雖然早到許久,如今才是第一次說話。

  念頭一掠即過,欲待開口,江老爹已凝神待敵,面色非常沉重,顯然是生死修關的緊張關頭。

  不覺把音咽回腹中,但心中又惦念江上雲正步向凶危,於是急得什麼似的,不知如何是好。

  龍碧玉一直密切地注意鄭珠娣的動靜,驀覺鄭珠娣移步,立刻用碧玉杆一指,低斥道:「不許動……」

  掌風嘯叫而起,震山手歸元泰首先進攻,一掌迎面直擊,那股劈空掌力,直把空氣急速地撕裂因此發出刺耳的聲音。

  江老爹疾如星火,豎掌劈出,瞬息音,已劈出三掌正是南江掌下絕技「六丁開山」的功夫。

  霎時風旋路轉。嘯叫之聲大起,歸元泰外號稱為震山手,他的掌力上造詣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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