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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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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元章一面點首為禮,一面打開包劍的厚布。他左手拿著劍鞘,並不立刻拔劍,等葉高退到其他的人身邊,右手這才徐徐落在劍把上。 他身上衣服雖是襤褸,然而這刻橫劍而立,那高大雄偉的身軀,以及雪鬚霜鬢,竟使人感到他宛如天下無敵的老將,威風凜凜,不可一世。 霎時之間,整座巨廳之內,上千的人都感到殺氣森森。彷彿那位老將軍,正麾驅十萬雄師,掃蕩敵寇。 這種威勢和殺氣,使人無不感到眼下在他面前,直似待宰的羔羊一般,因而人人噤聲屏息,有的甚至顫慄顫抖起來。 歐陽元章雙目如電,環視全廳一眼,只見金明池和齊茵離他最近,大約是一丈左右。 再就是各派掌門人以及方錫、葉高這等當代高手,距他稍為遠些,大約也就是丈半左右。其餘的人,都相距兩丈以外。 歐陽元章似是感到很滿意,霜眉一剔,透出了千重殺氣。 金明池突然間斜邁一步,移到齊茵身前。看他的舉動,竟是要以自己的身體,替齊茵阻擋危險一般。 歐陽元章仰天長笑一聲,那豪壯洪亮的聲音,衝霄而起,廳頂的屋瓦,竟也簌簌震動起來。他直到現在為止,尚未出劍,卻已具有如許驚天動地的氣勢。 旁人當時只感到震凜驚疑而已,但那少林方丈慧海大師這一干當代高手們,卻無不欽佩折服之極。這等境界,正是他們夢寐以求的。然而當他們苦修了數十年之後,無不放棄了這個努力,深知此生已決計不能達到。這些高手們甚至也沒有夢想到此生能得親眼目睹這等場面。因此他們可以說是「足慰平生」了。由此可想而知,他們心中泛起了何等深刻真摯的折服傾慕之情。 齊茵退開兩步,默然地注視著那位歐陽伯伯的動作。她此刻已運聚功力,暗中抵拒一股無形無聲但強烈森寒之極的劍氣。她曉得金明池當亦如是,故此她特地退開一點,以便觀察他的造詣和火候。假如她打算與金明池較量的話,她目下就應當稍稍移前,與金明池站在距那老人同一距離之內。但她卻讓金明池早先以身相護的舉動所感,泯滅了與他爭勝之心,所以便沒有這樣做。 在這巨廳之內,歐陽元章乃是發出某種強烈的可怕的力量之人,除了他身後是牆壁之外,無數人呈半圓形圍繞著他。距離最近的是金明池,齊茵稍為遠些。接著便是慧海、俞長春、吳偉、方錫、葉高這一群一流高手,幾乎是形成一道人牆,阻隔於其餘千百武林人物之間。 歐陽元章在震耳的豪壯笑聲之中,身形似乎變得更為高大,但見他健臂起處,寒光閃射的古劍,離鞘而出。 歐陽元章只不過是一個拔劍出鞘的動作而已,可是廳內千百英雄豪傑,卻突然騷動起來。原來那擠得麻麻密密的人群,竟自紛紛向後移動,這自然是前面的人受不住強烈的劍氣,便往後退,所以造成了紛亂。 慧海方丈等一流高手,身上的衣服盡皆無風自動,拂拂有聲。在他們這一群人之中,只有四個人凝立如山,未曾移動。這四人便是慧海、俞長春、吳偉和方錫。 但他們卻都流露出運功支撐的情狀,一望而知已用了全力,處境甚是艱苦,動輒有支持不住之險。可是站在他們前面的金明池和齊茵,居然也動都不動,齊茵猶自露出運功相抗的跡象,但金明池卻閒豫如常,似是不受一點影響。 歐陽元章這一劍,已把天下名家高手的份量,完全惦量出來了。 他那威稜四射的目光轉到金明池面上,手中之劍並沒有移動,可是劍氣鋒芒已完全移攻向金明池。要知這等形而上的武功境界中,兵刃的移動,已是多餘之事。 歐陽元章的劍氣威力,完全是以心意指揮,所以他但須向金明池望去,便等如發劍進擊一般。 那一股無形無聲的劍氣鋒芒,攻到金明池身上之時,金明池這才皺一皺眉,接著身軀被沖得向後一仰。 但他仍然支持了片刻,才蹬蹬蹬往後直退。 全場之人,見到了這一幕,心中似悟非悟。整座大廳之內,鴉雀無聲,靜寂得連繡花針掉在地上,也聽得見。歐陽元章突然間收劍入鞘,頓時寒氣消歇,壓力都無。 他仰天長嘆一聲,道:「金明池,你果然已煉成了無敵佛刀,不出十年,已可與老夫並肩齊驅了。」 金明池微笑道:「歐陽伯伯一言之褒,實係小侄平生的光榮。」他眼光轉到齊茵面上,又道:「齊姑娘亦毫不遜色,鄙人甚感佩服。」 歐陽元章搖搖頭,道:「老夫如若是找尋敵手的話,定必先全力擊敗了你,便足夠了。」 金明池恍然而悟,想道:「原來此老粗中有細,明知萬惡派高手入世之事。生怕若是提及齊茵,對方會先找到她頭上。」當下立即改變話題,不再涉及齊茵的武功造詣。他自然知道齊茵這年餘以來,雖然又大有精進,但比起自己修習無敵佛刀的成就,卻差了一籌。他道:「歐陽伯伯請寬坐須臾,家師已接到消息,馬上趕來接待貴賓。」 歐陽元章霜眉一皺,一面沉吟,一面把手中的古劍,還給葉高。他此來主要是查探愛徒下落,目下薛陵既未出現,可知他不在此地。亦可知江湖上傳說薛陵失蹤之事,並無虛假。他心中只惦念著薛陵,那裏還有心思跟徐斯聒絮? 齊茵察覺這位老人眉宇之間,透露出孤獨淒涼的味道,芳心中頓時充塞滿了悽惶悵惘以及憐惜之情,當即奔上前去,拉住他的手臂,道:「歐陽伯伯,我們到那邊坐一下,我有些話告訴你。」 對歐陽元章而言,目下大概只有這個女孩子,會對他如此親近了。他立時被她的柔情打動了,豪邁地點點頭,任得齊茵拉著,往廳後走去。 一個侍女不知在何處出現,帶領著他們,走入一間清雅而舒適的房間內,並且迅即斟了兩杯茶,悄然而退。 齊茵盯住歐陽元章的手臂發怔,老人慈藹地道:「孩子,你在想什麼呢?」 齊茵道:「伯伯可見到那侍女麼?」 歐陽元章道:「當然見到了,怎麼啦?可是有那兒不對了?以我看來,她的武功真不錯,但與你比的話,當然還差得太遠了。」 齊茵道:「她就是近兩年來最神秘的馭雲仙子的白衣侍女無疑了,金明池今日與馭雲仙子成親,這白衣侍女出現在此地,並不稀奇,但我瞧了她的伶俐慧黠,竟禁不住記起了紀香瓊姊姊。」 歐陽元章道:「哦!就是那個以才智稱譽於天下的女孩子麼?」 齊茵道:「唉!我真不相信瓊姊姊會逝世,她是阿陵一個姑母的徒弟,您老可知道麼?」 歐陽老人當然不知,齊茵於是把紀香瓊如何屢屢幫助薛陵之事說出來。這使歐陽老人也頓時十分關切紀香瓊。 齊茵說完種種關係之後,歐陽老人道:「紀香瓊既然已允諾嫁給夏侯空,金明池當然只好另娶他人了,你不要為此事而生氣啦,不過我告訴你,金明池修習無敵佛刀之後,氣質全變。以一個做長輩之人來說,倒是願意把女兒嫁給他,紀香瓊沒有這個福氣,實在太可惜了!」 齊茵嘆一口氣,道:「但我仍然為瓊姊感到不平,哼!哼!假如不是瓊姊的幫忙,金明池那裏修煉得成無敵佛刀呢?但金明池卻這麼快就忘了她。」 歐陽元章道:「你自己的事又如何?聽說你和阿陵本來很要好,但何以不早成親?他真的失蹤了麼?」 這些問題之中,齊茵只能回答最後的一個,因為連她也不曉得薛陵何以不肯娶她為妻。歐陽老人這一提起,登時觸動了她的隱痛舊創,面色都變了。她勉強把薛陵忽然變得十分消沉,然後在前赴金浮圖的路上,被一個叫做韋融之人劫走之事,詳細說出。這件事早經在場的天水四雄等人傳出江湖,當真是無人不知,歐陽元章也早已聽過了。齊茵之言,只不過證實這傳言不假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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