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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何仲容嘆口氣,忽然改變話題,道:「我方才忽然想到是不是做個惡人更加快樂些?像我這樣老是為了別人發愁,可是太愚蠢麼?」

  女羅剎郁雅突然下來,

  攔住他的去路,俏眼中光芒烱烱,凝注著他,道:「你真的沒對成玉真不起麼?」

  他茫然搖頭,郁雅接著道:「我離開時,成玉真的命運還不知道是兇是吉,也許現在早已香消玉殞。」

  何仲容驚叫道:「這話怎麼說?」

  「成家堡失了一件極重要的寶物,只有成玉真能夠取到手中,據說她在成堡主嚴訊之下,承認曾被你點住睡穴,之後你便不知所蹤。但她卻否認曾經動過那件寶物。」

  何仲容咬住嘴唇,歇了一下,才緊張地問道:「難道為了那件寶物,成永肯殺死親生獨女?」

  女羅剎郁雅一直細察他的表情,此時疑心大起,故意冷笑道:「你不必費心再猜,以我看來,成玉真一定已被她父親處死!」

  何仲容腦中「轟」一聲,痛苦難言,想起成玉真的柔情密意,花容月貌,竟也化為黃土中一堆枯骨……

  悲痛中突然邁步直奔,郁雅追上去,只見他一臉悲痛之色,難以形容。心中一軟,伸手攔住他,問道:「你要到哪裏去?」

  他瞋目答道:「我要把成永的腦袋斫下來在地上踐踏,這個比惡獸還要兇殘的敵人,不可留在世上!」

  「那好極了!」她輕鬆地道:「我就是聽到四堡五寨的頭兒,已決定聯合起來,誓必要找到你的下落,故此趕到這裏來……」她突然住口,暗悔自己無意中把真正心意洩露出來。

  何仲容凝望她一眼,感激地道:「謝謝你!」

  她玉面一紅,緩緩垂下頭,嘆口氣,輕輕道:「你不必謝我,反正我是賤骨頭,一切都是自作自受!」

  他訝然注視著她,片刻之後,已微有所悟。但也令他更加驚訝,

  要知何仲容自從經過成家堡這一番生死驚險之後,不特江湖門檻精明得多,對於男女間的感情,也比過去懂得多。是以他已略略明白女羅剎郁雅一定是對他有情,故此才不辭千里,趕來先送個訊。但以他何仲容有什麼好處,能夠得到這麼多的姑娘垂青呢?這一點正是令他驚訝之處。

  郁雅垂著頭,露出一截雪白的粉頸,雖只看了小部分面龐,卻也足以令人動心。

  像她這麼一位美女,又有一身武功,江湖上不乏慕名追求之士,她何以獨獨看中了自己?不惜承認她是賤骨頭,也要追來報訊?

  何仲容迷惑不已,也甚是困擾,長嘆道:「郁姑娘請別這樣說,何仲容有生之日,都不會忘記姑娘的美意!只不知成永他們從哪一路追蹤我的下落?」

  郁雅一世也未對男人低過頭,剛才話說出口,本甚後悔,幸而何仲容沒有絲毫奚落之詞,心頭一鬆,長長呼口氣,抬頭道:「你只須在較大的城市稍為露出行蹤,這一干老魔頭便能追尋著你!」她越看何仲容,越覺可愛,真恨不得投身在他懷中。

  何仲容毅然道:「很好,等你走遠,我便趕到金陵去,想法子鬧件事。」

  女羅剎郁雅心中甚喜,想道:「他總算處處仍然關懷到我的安危,我一片心意,還不算落空!」當下道:「成玉真是生是死,我並不確知,你應該先探聽清楚,不可貿然和那些老魔頭碰上。要是她還活著,你只須交回那件寶物,你可無事!」

  何仲容不悅道:「你不相信我沒有拿她的東西麼?當日我就是怕成姑娘跟著我,故意點了她的睡穴,然後離開,哪曾拿她的東西!」

  郁雅又是一喜,忖道:「原來他並不愛成玉真!」但面上卻不露出神色,只道:「那就奇怪了,成永怎會誣賴女兒呢?」

  何仲容道:「我這就回去成家堡,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免得含冤不白!」

  郁雅立刻搖頭道:「你不能到成家堡去!」她接著又道:「你自己說沒有拿去寶物,世上只有我會相信,那些老魔們絕不肯輕易放過你!」

  何仲容哪裏肯聽她的話,堅決要趕回成家堡去。女羅剎郁雅現出憂慮之色,但因勸他不住,也沒奈何。

  兩人一同回到周工才老人新居去,何仲容向老人安慰一番,要他匿居家中,不可外出,然後和女羅剎郁雅一同向北方進發。

  郁雅明知四堡五寨的主腦們,這次團結一致對付何仲容,事非小可。尤其是他們因所失之寶,十分重要,故此早已決定不擇手段以對付何仲容。在這種情形之下,僅僅是這段路上,已經危險無比,更別提到碰上這些老魔頭們。

  但她知道何仲容性格倔強,一定勸他不住,暗想如有自己照應,則可以減少許多被暗算的危險。但自己當日被岳家堡堡主岳真延聘之時,曾經立過毒誓,絕不能對他有所不利,因此她實在沒有辦法可以跟著何仲容一道走。

  過了揚州,他們便分手,何仲容心急如焚,行程直指西北方。他也明白四堡五寨勢力甚大,恐怕自己剛離揚州,便已被對方探悉。因此他一路上極之小心,打尖時提防食物中有蒙汗藥,晚上睡覺時,藍電刀壓在枕下,總不敢睡得太熟,以免被四堡五寨的小嘍囉們因武功不敵,而用迷香之類把他擒住。

  這天傍晚到了鳳陽,開了房間,用過晚膳,休息了一會。自覺精神體力都恢復不少,便突然取了隨身包袱,跨馬馳出鳳陽城。

  夜色中勁風撲面,甚是寒冷,但他一身武功,又屢服靈藥,絲毫不懼。馳了七十餘里,已是三更時分,荒野中只有他的坐騎蹄聲落實響著。忽見前面一座寺院,規模不小,紅牆綠瓦,氣派莊嚴。

  他勒住坐騎,緩緩馳去,暗自盤算道:「我這樣突然離城,那些跟綴著我的四堡五寨之人,定然大感驚愕,必定設法以飛鴿之類通知前一站。我偏偏半途歇下,讓他們緊張一回。」

  這時已馳近那座寺院的山門,只見山門大開,便忖道:「我只須在大殿中打坐到天亮,便可不用驚動此寺僧人。」

  正想之時,忽覺寺牆邊的叢樹後,發出聲息。何仲容是對夜眼,立刻勒馬而看,似乎看到樹叢之後,有人蹲著,當下不動聲色,吸一口真氣,倏然從馬鞍上飛起來,飄落在樹叢之後。

  眼光到處,只見一位大和尚,企膝合十在地上打坐。

  何仲容微微一怔,忖道:「原來是位高僧,特意在寺外露天處靜坐悟道,我不可驚擾於他。」

  那位大和尚突然睜開眼睛,側首瞥見何仲容,便誦聲佛號,道:「施主深夜策馬獨行,敢是錯過了宿頭?如不嫌棄,何妨到敝寺小憩?」

  何仲容欣然道:「多謝大師慈悲為懷,在下正苦無容身之地。只是深夜相擾,太不應該。」

  大和尚道:「施主不須過謙,出家人不帶生產,全賴十方善人佈施,哪敢不開方便之門,貧僧廣濟,現為龍門寺監寺之職,敢問施主高姓大名?」

  何仲容見這位廣濟和尚言詞和靄流利,果像有道高僧,心生敬佩,便說了自己姓名。

  兩人隨即走出大路,何仲容過去牽馬,廣濟和尚跟著後頭。

  何仲容突然感到不妙,還未想出是怎麼一回事時,後面的廣濟和尚已驚叫道:「蛇……蛇……」

  只見地上一道幼細而長的黑線,已射上何仲容小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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