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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阿閃瞪大那雙美麗的眼睛,發呆地望著對方,管中流搶前兩步,伏身跪倒,行參見之禮。

  那老者便是天下皆不知名而實實在在是武林一代宗師宣翔,他原本化裝成鄉老伯,以精湛內功改易容貌,同時由於性格的分裂,他簡直像當真變成兩個人,這刻回覆原來面目,所以鄉老伯具有的氣質性情完全消失,道道地地換了一個人。

  他理也不理管中流,冷冷道:「這有什麼好奇怪的,長春女的冥鼓宮與日月塢雖是同列天下三大隱秘之地,但在老夫眼中,簡直只是兒戲而已。」

  這話自是向阿閃姑娘說的,她柳眉一皺,泛露出殺機,道:「別吹牛啦!我若不是瞧在你是管中流的師父的份上,不給你兩個嘴巴子才怪呢!」

  宣翔神色嚴冷如故,別人也不知他心中有沒有生氣動怒。他道:「老夫知道長春女以獨門內功和奇快身法在武林中佔了一席。此所以你這女孩子逢人就想打嘴巴耳光,但今日你若是有本領碰到老夫一點衣服,老夫就立刻自殺當場。」

  管中流大驚抬頭,宣翔目光轉到他身上冷冷道:「怎麼,你敢是以為她有這等能耐?哼!你犯了大罪,這刻先替自己的性命發愁吧!」

  管中流沉聲道:「弟子渴念恩師多年,今日得以叩見,雖死何恨,弟子這就找個地方自盡贖罪,還望恩師見憐,略念一場師徒之情,將來別要還在心中記恨弟子,則弟子雖在九泉之下,仍然感恩戴德,無窮無極。」

  宣翔對這一番血淚交集之言仍然好像無動於衷,阿閃訝道:「管中流,你可是說你這就要自殺而死?」

  管中流因有師父在場,不敢開口。宣翔道:「不錯,他非死不可,這只怨他命運不佳,假如老夫比他先死,他就用不著遵命自盡了。」

  阿閃喝道:「老頭子小心了!」突然間躍到他面前揚手便打,她的動作快得宛如電光一閃,旁人但覺眼睛一花,便瞧不見她的影子。

  她纖掌到處,好像已擊中了對方面頰,但宣翔居然在這間不容髮之際退開,避過了她這一掌,阿閃心頭一凜,再度躍上出手抽掃。

  誰知她速度如此快法,宣翔依舊應掌飛開,使人不禁懷疑他究竟是人呢抑是鬼魂,若然是人,焉能如此飄忽輕靈,宛如縹緲虛無的幽靈一般。

  阿閃施展出她最迅快最厲害的手法,一口氣連續攻了十四掌之多,到底不能碰到對方衣服,更別說打他耳光了。她只好死了這條心,停住身形,向管中流道:「我服輸啦!同時我心中也很難過,因為我無法救你一命。」

  管中流大吃一驚,汗流浹背,心想原來她是為了我的性命,所以想打著師父,使師父當場自盡,這樣我就可以不死。

  念頭還未轉完,宣翔淡淡道:「老夫其實不是當真要中流自殺,此舉只不過設計迫你使出全身本領而已,現在你既是服氣認輸了,那就走開。」

  阿閃覺得難以置信,問道:「這話可是當真?」

  宣翔冷冷道:「走,老夫最憎恨不聽話的人。」言下之意不啻是說她若敢多言逗留此地,可就有苦頭吃了。

  阿閃心中當真服氣認輸,所以驕傲全失,垂頭走了。

  這裏管中流還跪在地上,心中卻在揣想師父不知找個什麼法子來收拾自己,想必一定是十分痛苦可怕的手段,大概比自殺而死還要可怕的……正在想時,宣翔說道:「起來,為師有話跟你說。」

  管中流發覺師父口氣很和緩,甚是迷惑不解,當下遵命起身,垂手侍立。

  宣翔道:「你去屆能壓倒天下英雄,為師聞知甚感欣慰,覺得到底不曾白費了工夫。現在你閱歷已豐,內功修為方面更為深厚紮實,為師有一個更大的使命要你擔承,此舉不但對你個人有益,而且為師的平生心願以至榮辱都付託與你了,只不知你是否願意為師父吃苦出力?」

  管中流朗聲道:「恩師只要吩咐一句,縱是粉身碎骨赴湯蹈火之事,弟子也定必全力以赴。」

  宣翔道:「很好,這是什麼事將來才告訴你,現在為師須得再傳你武功,關於你帶人去見宣隱之事,為師可以寬恕你,你不必放在心上了。」

  管中流萬想不到結局如斯,不由得感激涕零地叩謝師恩。

  宣翔徐徐道:「你所練的刀法稱為『無情刀』,在千百種刀法之中可以當得至高無上這四字,但你還不知道這一路刀法的七大訣,以及如何是最高境界。」

  他們師徒在近水處兩塊石上坐下,宣翔又接著講論道:「這無情刀七大訣是忍、狠、絕、滅、棄、酷、毒,每一訣有一招代表,像你學過的『四甲衛輪』、『靈刀七累』和『靈飛九天』這三招,一共是二十刀,其實只蘊含七大訣中的三訣。還有未曾學過的『凝情虛刃』、『五象列位』、『飛聲八極』和『千霞叱峰』等四招,這四招算起來是二十四刀。但最末的一招『千霞叱峰』總領其餘六招,可以生生變化無窮,所以一共有多少刀便無法確定了。」

  這些話在別人耳中也許不知所云,但在管中流聽起來,卻有如醍醐灌頂,泛起說不出的舒暢甘美,因為宣翔這短短的一番話已代他解開不少死結。這些武學上的深奧難題管中流反覆想過不知多少遍,但總無法解答,所以成了死結,如今一旦解開,心中的舒暢可想而知。

  宣翔又道:「現在要說到這一路無情刀的最高境界是什麼,那就是『無情』二字,你一方面修練刀法,一方面須得修養胸中一顆心,使它變成堅如鋼鐵,冷如冰雪,世上任何愛恨、榮辱、生死等等都漠然無睹。刀勢一出,連宇宙也要劈開,這時才晉入第一流的境界,可以縱橫天下,再無敵手。」

  管中流牢牢記住這些話,他雖是至情至性之人,可是他認為並不妨礙他在刀法上的修為,因為他既然能操刀相向的話,這個對手定必有可殺之道。

  宣翔開始傳以刀法和指點他內功的弊失,到了中午時分,宣翔命他暫時停止,以後自有機會再加傳授,又囑他不得將學藝之事告訴任何人。

  他們分手之後,管中流惘然回到人群中,最先被阿閃找到。阿閃拉住他問起後來的情形,管中流支吾過去,與她一同回到王元度等人的休息房間。

  午膳已送各房,另外在那巨大的棚內群豪也在進食,王元度得到管中流暗暗告知宣翔已寬恕了他之事,十分高興,眾人有說有笑地用過午膳,鄉老伯偃出長輩的派頭,叫大家安靜休息,準備下午出場。

  才交未時,廣場中已擠滿了人,巨大的石台上四角各插一根鐵柱,高約六尺,有一把椅子嵌在頂端,這是四名公證人的座位,一則居高臨下可以瞧得更為清楚,二則如此便不致遮擋住台下群雄的視線,三則不致於阻礙拼鬥的進行。

  四根鐵柱上面的椅子都坐得有人,其中一個公證人的椅上趟掛著一面巨大的銅鑼,他用力敲一下,鑼聲起處全場頓時靜寂無聲。這個公證人大聲宣佈道:「初試開始。」另一個公證人便宣叫出場者的名字。

  這金鰲大會已舉辦過四屆,今次是第五屆,所以關於比賽規則眾人大都熟知稔聞,再者石台四周的牆上都貼上初試和決賽的規例,人人皆見,故此公證人不必再行宣佈。

  初試的參加人數達五十名之多,由於其中功力相去懸殊的情形甚多,所以初試的規則嚴密得多,用意都是減少流血慘禍。

  有一位公證人翻動手中的一疊文件,取出其中兩張,向台下群雄揚示,人人俱知這兩張紙就是生死狀,乃是行將出手的兩名少年英雄簽名畫押過,凡是在台上的生死,各安天命。

  群豪想到生死狀這個名詞,頓時泛起血腥森殺之感,憑添不少刺激興奮。

  但見兩個勁裝疾服的少年上台,先向有生死狀的那名公證人報到過,然後走到椅子下面掛著銅鑼的公證人面前,那公證人說道:「大會規定,凡是鑼聲一響,便即開始比鬥,再聽到鑼聲,便須立刻停手,任何一方如若趁機進襲,便取消資格。」

  那兩個少年施過禮,各自分別走向餘下兩個公證人面前,這兩人對角而坐,都持有一支紅旗,他們各向前面的少年說道:「本公證人手中之旗乃是輔助銅鑼停戰之用,如若鑼聲叫停而雙方仍然苦鬥不休,本公證人便擲旗入圈,見旗即須停手。」

  其實這兩位公證人都是暗器名手,這兩面旗子乃是打穴利器,倘若他們不聽號令仍在苦鬥的話,公證人便擲出紅旗遙打穴道,務求立刻制止他們。

  那五十名得以參加初試的年輕人早就編好次序,一共分為十組,每組五人,採用淘汰方式,每組只取一人。這十人便是決賽的十位入圍高手。

  王元度這一群人運氣不錯,都不在同一組之內,因此他們都有入圍的希望。而王元度因為得到許多人善意忠告,要他留神那卓遼,所以特地查了一下,得知卓遼不會與己方任何一人碰頭。

  在台上的兩個勁裝少年各自取出兵器,鑼聲一響,便開始拼鬥。

  他們身手都不弱,互相盤旋窺伺對手破綻。台下群雄全都靜寂無聲,過了一會,其中那個使刀少年驀然躍起,揮手迅劈,手法精奇,氣勢凌厲。

  台下暴出喝采之聲,但對方使齊眉棍的少年也極是靈活機警,長棍疾掃中,已連退三步,這一來雙方距離拉遠,他的長棍便反佔了優勢,呼呼呼一連三棍兇猛掃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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