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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二


  趙羽飛雙手招式一變,但見掌影漫天澈地而至,虛虛實實,莫測其所來。

  許彪以為得手了,拳已及對方的胸肋要害,豈知拳頭一震,無形的抗力增加了十倍,只覺眼一花,似乎百十隻手掌同時在身上落下。

  撲噗啪兩聲悶響,那是拳掌著肉聲。

  許彪大叫一聲,飛退丈外,雙手掩住右胸和右頸後,踉蹌止住退勢,用千斤墜穩下馬步,臉色突然變得蒼白如紙,虎目駭然怒張,張口結舌用奇異而充滿驚駭的眼神,意似不信地死盯著對面並未乘勢追擊的趙羽飛。

  趙羽飛深深吸入一口氣,十指伸屈數次,點頭道:「閣下比往昔精進了不少,但仍然算不了一等一的武林高手。」

  許彪打一冷戰,悚然退了兩步。

  趙羽飛邁進兩步,冷笑道:「你如能再接得下十招,在下放你一馬。」

  許彪不敢讓趙羽飛貼近,徐徐走步移位,驚疑地問:「你……你是少……少林門人?」

  趙羽飛道:「你自己去猜好了。」

  許彪沉聲道:「剛才你用的怪異招式,分明是貴派的秘學迷蹤三十六手,在下並不陌生。」

  趙羽飛道:「既然是秘學,你怎知道?」

  許彪道:「十二年前,在下碰上一個姓張名英的少林門人,就是用這種怪手法將我擊敗的。」

  趙羽飛笑道:「十二年來,你仍然不知道該如何應付這種怪手法?閣下未免太令人失望了。」

  許彪毫不臉紅地大聲道:「少林絕學冠絕武林,在下輸了並不丟人。」

  趙羽飛道:「你輸了,又怎麼說?」

  許彪拍拍胸膛大聲道:「勝負是常事,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怕輸,只怕輸不起。不錯,你比在下高明多了。」

  趙羽飛對許彪頗有好感,並不急於逼迫,笑道:「好說好說,看來你絕難再接得下趙某三、五招。」

  許彪道:「那麼,休怪許某下令圍攻了。」

  趙羽飛道:「閣下如果下令圍攻,在下為了自保,必定全力施展,死傷在所難免。」

  許彪道:「即使死傷殆盡,在下也要盡力阻止你侵犯梅園,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話未完,舉手一揮,又道:「必要時咱們要動兵刃,閣下瞧著辦好了,勿謂言之不預。」

  十個大漢紛紛現身,聲勢駭人。

  趙羽飛掃視眾人一眼,取下背領上的摺扇,道:「在下見過比你們大十倍的聲勢,你們可以隨時拔刀劍出手。」

  先前接分水刀的大漢,到了許彪身後奉上刀。

  許彪一面將刀佩上,一面沉聲道:「在圍攻之前,在下要先用刀鬥你一鬥。」

  趙羽飛道:「也好,在下陪你玩玩。」

  許彪拔刀出鞘,狹狹的刀身,刃薄如紙,刀背卻厚,晶芒耀目生花,確是經過精工細磨的寶刀。

  趙羽飛脫口贊道:「好刀,亮晶晶宛若一泓秋水,吹毛可斷能斫金折銅,你在打磨上下不少工夫,並未偷懶。」

  許彪徐徐引刀,大聲道:「不管你是否有兵刃,在下也要向你進擊。」

  趙羽飛道:「那你就請吧。」

  刀一舉,刀氣驟發,殺氣彌漫四周,許彪神色莊嚴,徐徐欺進。

  趙羽飛徐徐向左繞走,緊吸住許彪的眼神,抗拒對方強大的氣勢,許彪的淩厲刀氣,壓制不了他的心神,對方的修為比他強了一大截,雖有寶刀在手,對他仍難構成威脅。

  繞了一照面,許彪突然看準時機,一聲沉叱,刀光一閃,破空而至,宛若奔雷掣電,無畏地發出強力的搶攻,聲勢雄渾無匹,刀上的功夫相當精純。

  趙羽飛輕靈地閃動,腳下如行動流水從容不迫,但閃動間捷逾電閃。

  刀光飛舞,一刀連一刀八面風生。

  趙羽飛進退自如,在綿密的刀影封鎖下飄忽不定,不時伸手鑽隙而入,摺扇不攻則已,攻則必取腹肋要害的穴道,點打挑撥迫對方收招自保。

  五招、十招……

  刀光更急,更狂,宛若狂風驟雨,銳不可擋。

  驀地,人影穿透刀光的封鎖,疾射而出。

  接著,傳出一聲摺扇抖張的聲音。

  刀光乍斂,刀氣四逸。

  趙羽飛站在丈外,輕搖摺扇狀極悠閒,似乎剛才並未發生兇險的打鬥,他正在欣賞梅徑的良辰美景。

  許彪滿頭大汗,臉色發青,虯須蝟張,呼吸重濁,右手提著,軟綿綿地吊在身旁,刀尖著地,毫無力道,怪眼中湧現惶亂與絕望的神色。

  趙羽飛輕描淡寫地微笑道:「消樂穴未毀,你的右臂仍可保全,但十天半月好不了,用推拿術治療,加上藥物內服,三天或許可以痊癒,放心好了。」

  許彪冷汗直冒,咬牙道:「在下栽了,必須下令圍攻。」

  趙羽飛道:「何必呢?你何苦要手下的人送命?」

  許彪道:「食人之祿,忠人之事,在下已無別路可走。」

  趙羽飛道:「驅羊鬥虎,智者不為。閣下,何不將章二爺請出來,咱們當面解決?」

  許彪沉聲道:「二爺不在,目下可能已帶了人遠赴富陽,民壯已乘船動身了。」

  趙羽飛一怔,訝然道:「遠赴富陽?為何?」

  許彪道:「不但至富陽,很可能到桐廬。」

  趙羽飛道:「鬼話。帶了民壯到桐廬?桐廬屬嚴州府,去攻城掠地嗎?」

  許彪道:「那一帶鬧民變,山賊與江盜四出竄擾,嚴州知府大人來了急報,要求兩府聯合行動,限期前往清剿。」

  趙羽飛一驚,急問:「這一來,沿江一帶江塘海堤,不是無人把守了?」

  許彪道:「本城的士紳以王家為首,本來就反對大爺二爺一手訓練的民壯巡邏江堤,說是妨礙商旅,阻擾水運,太平盛世用不著晝夜防寇。知府大人耳根軟,毫無遠見,恨不得把大爺二爺早早打發掉,去桐廬豈不公私兩便。」

  趙羽飛陰陰一笑道:「這一來,你們也是公私兩便,正好如意了。」

  許彪聽不出弦外之音,惑然道:「閣下,你胡說什麼?什麼正好如意?」

  趙羽飛道:「難道要在下點破嗎?」

  許彪冷笑道:「在下不懂你的意思。」

  趙羽飛道:「你以為在下是為吳姑娘而來?哼,在下的意思是五十萬……算了,反正你該明白在下的意思。章二爺派人偵伺在下……」

  許彪搶著接口道:「你少臭美,二爺犯得著派人偵們你?像你這種仗著祖上幾個臭錢,到處獵豔的紈絝子弟,二爺根本就怕得和你打交道。」

  趙羽飛心中一動,正色問:「閣下,你的話是真是假?」

  許彪大聲道:「十年前,在下壞事做盡,就是不說假話。十年來洗面革心,發誓重新做人,做一些有意義的事,力爭上游,更不會說假話。閣下,許某要下令圍攻了。」

  趙羽飛搖手道:「且慢,你我之間,也許有了天大的誤會。」

  許彪道:「什麼誤會?」

  趙羽飛道:「在下鄭重問你,閣下真的叫許彪?」

  許彪一呆,低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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