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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〇


  陳若嵐微「噫」一聲,道:「我明白了,那大漢敢情已祛除了七情六慾,心中無悲無喜,無嗔無懼,剩下來只有見血殺人的沖動而已。」

  胡玉真道:「世間居然有這種悍不畏死的人,當真是可怕之至!」

  林峰不以為然地道:「姑娘請看,那大漢已失去先前毫不在乎的神情啦!」

  胡、陳兩人小心一看,果然發現那猙獰大漢臉部的肌肉,微微抽搐著,雖則他們距離大漢有數丈之遙,但因為兩人眼光銳利,又得林峰提醒,看得一清二楚。

  但見黑衣人大吼一聲,刀光暴漲,迅猛劈去,勢如萬馬奔馳,加上挾起的一股森森寒氣,當真叫人心膽皆裂。

  那大漢橫劍硬架,刀劍相觸,「鏘」的震耳一響,這大漢已被震得後退八步之多。

  黑衣人劈了一刀之後,收刀凝立,雙眼充滿狠毒,盯著對方,那大漢雖然避過一刀之危,卻已微現汗光,顯然異常吃力。

  場中一時鴉雀無聲,但卻充滿著一片肅殺之氣,大家都似乎被一種無形的壓力,迫得連呼吸都感到困難起來。

  由桑湛所督率的九黎派聯擊陣勢,雖然黑衣人在殺死他們的尖端前鋒祖橫之後,早已放棄了對他們的攻擊,但他們的三角陣勢,仍然是嚴陣以待,一個個目不轉睛地緊盯住黑衣人,好像黑衣人隨時都可能突然揮手襲取他們之中任何一個人的性命一樣。

  胡玉真忽然輕輕地「咦」了一聲,道:「奇怪!」

  陳若嵐臉上泛起淡淡的笑容,道:「我知道你為什麼奇怪。」

  胡玉真沒有再說什麼,但她的目光卻從黑衣人的身上收回來,落在陳若嵐的臉上,不問可知,她是要陳若嵐說出答案,看看是否猜對她心裏面到底在奇怪些什麼。

  「如果猜得不錯,」陳若嵐道:「你一定是由黑衣人聯想到了厲斜。」

  胡玉真不禁一怔,看樣子陳若嵐九成已猜對了她的心思。

  「不但如此,」陳若嵐又道:「你此刻還深深的感覺到,就好像厲斜正站在此地一樣──也可以說,你是由於先有這種感覺,才想到厲斜的,所以你才情不自禁的覺得奇怪。」

  胡玉真心中大驚,心想:「真是士別三日,刮目相看,眼前這位美得如空谷幽蘭般的少女,不久前還是純樸無知的漁村姑娘,想不到一別至今,已非昔日『吳下阿蒙』,一猜就猜對了她的心思。」

  一點不錯,胡玉真不得不承認陳若嵐猜得百分之百的正確,天下之間,除了厲斜之外,誰還會有眼前這種迫人窒息的森寒殺氣?

  陳若嵐臉上自然而然地泛起一層笑容,她心中似乎若有所思,但那臉上的笑容卻有令人如沐春風的感覺。

  胡玉真心中又是一怔,忖道:「此女顯然已脫胎換骨,一顰一笑之間,充滿使別人情緒隨之變化的魔力。」

  怔忡之間,卻聽陳若嵐徐徐道:「可是,玉真姊姊,如是厲斜在此,天下之間,除了沈宇,如論單打獨鬥,誰又能在他的寶刀之下走過一招呢?」

  語聲未了,黑衣人忽然一聲長笑,聲震屋瓦,然後沉下臉衝著那大漢,冷冷道:「你如果有本事再接我一刀,我就放你逃命。」他雙目如電,緊緊盯住對方的臉上,手中寶刀斜斜舉起,然後大踏步向對方走去。

  他剛才那一刀,將對方震退八步左右的距離,此刻一步一步向對方踏去,開始時看上去自自然然,並不怎麼樣,但到了踏上第三步時,在場諸人,莫不大吃一驚。尤其是一直目不轉睛地盯養他的林峰,腦海中更是靈光一閃。

  原來那黑衣人向前踏走的腳步,看似極其放鬆,但腳步落地之時,大家都感覺到好像有一個龐大無比的脈搏在跳動,在場諸人,除了陳若嵐似安然無事之外,其餘眾人,都好像自己的混身血液,正隨著黑衣人腳步的起落而上升下降,而且忽寒忽熱。

  那黑衣人走到第五步時,就在左腳提起跨前準備,踏上第六步的剎那間,本來向前斜舉的長刀,忽然往後一帶,僵住不動。

  此舉大出刀法常軌,黑衣人此時中宮洞開,一如毫不設防,任人宰割的架勢。在場諸人都感到非常錯愕,因為這當中沒有一個不算得上是武林高手的,但黑衣人此舉,大家除了莫名其妙地產生一種前所未有的奇異感覺之外,實在看不出黑衣人這一刀向後的動作有什麼奇奧之處。

  就在大家錯愕之間,但見白光暴射,耀眼生花,一陣陰森森的寒氣,掃面而過。

  眾人定神一看,只見黑衣人依然屹立當地,看似紋風不動,但他所站的位置,分明是已向前移動了不少。他雙目死盯在對面那大漢的臉上,好像他的眼睛和那大漢臉上方向,有一道無形之物連結在一起。

  那大漢橫刀胸前,雙目圓睜,甚是駭人,但忽然向他噴出一口鮮血,仆倒地上,身子竟化為兩段。

  林峰忍不住就要衝口喊好,但話到喉間,卻又硬生生的嚥了回去,因為眼前的形勢,黑衣人雖然用宇內無雙的刀法已將對手斬為兩截,但說也奇怪,場中的氣氛,卻好像到此才開始進入緊張的高潮,那迫人的殺氣,使人無法吐聲。

  黑衣人仍然紋風不動,但他臉上的表情,卻似混沌初開,好像一片茫然,一無所有,但從他兩眼中所透射出來的寒光,任何人看了,都相信它含蘊著有摧毀萬物的威力。

  他忽然慢慢轉動身子,目光落在九黎派的三角陣上,並且舉步向陣中踏去。

  在這殺氣迫人,使人透不過氣的氣氛中,忽然有人大喝一聲:「好刀法!」

  這一聲舌綻春雷,在場眾人莫不心神一震,感到迫人的肅殺之氣陡然大減。

  黑衣人臉上那種混沌初開的表情忽然消失,代之而起的只是一陣憤怒、厭惡和殺氣滿面的表情。他循聲看去,發現發話的竟是一位衣飾華麗,風度翩翩,年齡不到三十歲的貴介公子。那貴介公子身旁,還站了一位身材婀娜的妖豔女人。

  那貴介公子抱拳一揖,道:「閣下敢情就是魔刀宇文登的傳人厲斜先生?」

  黑衣人冷冷一笑,道:「如果你知道我就是厲斜,你此刻也應該知道,你的性命已經危在旦夕了,是不?」

  貴介公子淡淡一笑,未作正面答覆,道:「如果我的看法不錯,厲先生你剛才用的那一招,正是宇文登老前輩用以獨步宇內,威震天下的七殺刀中最後一招『橫掃六合』。」

  黑衣人目露光芒,大有撲噬之意,但他目光一閃,忽又忍著不動。

  那貴介公子對黑衣人的舉動似未在意,繼續侃侃而談:「這一招在化繁為簡,返璞歸真,把錯綜複雜的刀法式學,追本溯源而臻化境,如非宇文登老前輩那樣一代奇人,世間恐怕無人能夠參悟出這種至高無上的刀法。同時,如果沒有閣下這種世間罕有的傑出之才,宇文登老前輩所苦心參悟出來的武學至寶,恐怕將永遠失傳於人間,不過……」

  「不過什麼?」

  在場高手,都忍不住要這樣問,但發話的卻是黑衣人。他聽到眼前這貴介公子對魔刀字文登和自己推崇備至,甚感受用,但這人最後卻又帶上一個否定性的尾巴,好像要將前面所讚美的詞句都要推翻一樣,這使他大為不滿,同時也感到好奇,所以忍不住發問。

  只見貴介公子忽然收起毫不在乎的神情,凝重地道:「可惜閣下的火候未到。說得確切一點,閣下迄今還是功虧一簣,未能真個懂得那至高無上的一招。」

  林峰聞言不禁暗自納悶,忖道:「這人剛才分明是自己說出黑衣人所使的就是七殺刀中最後一招『橫掃六合』,現今卻又說黑衣人不懂得這招,簡直前後矛盾。」

  況且,以林峰看來,剛才黑衣人斬劈對手那一招,實已到了出神入化,斬人於三步之外,刀不見血,以自己的功力,居然未及看清楚,在感覺上好像黑衣人紋風未動,但對手已被刀鋒攔腰而過,而刀鋒過後,被殺之人的屍體居然沒有立即分為兩段倒在地上,這種身法和刀法,分明就是傳說中劍學上所謂身劍合一的「御氣馭劍」,這當真是自己見所未見,就算當世任何一位頂尖兒的一流高手,也難逃過這一招。

  黑衣人忽然舉起手中長刀,剛才那股陰森林的殺氣,剎那間又迫向眾人的身上。

  只聽得黑衣人冷冷道:「閣下可亮出兵刃來了,你的死期已迫在眼前,不消片刻,你到了陰曹地府的時候,你就會知道本人的七殺刀是否還功虧一簣?」

  貴介公子臉上仍然露出那種滿不在乎的表情,擺擺手說:「我暫時還不想跟你鬥。」

  黑衣人冷冷一笑,用鄙夷不屑的口吻道:「你怕死是不是?如果是,本人刀下倒不斬怕死之鬼!」

  貴介公子淡淡一笑,道:「這也不見得。」

  黑衣人雙目之中,立時兇光暴射,沉聲道:「這麼說來,恐怕不由得你不鬥了!」說罷,跨步向對方迫去。

  但見那位貴介公子身上所穿的那一身華服,衣角微微飄動,敢情是黑衣人手中長刀的氣勢,突然已迫向了對方。

  貴介公子一擺手,道:「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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