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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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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悄悄轉頭去瞧,只見鐵柵邊掛著一盞燈,旁邊擺著桌椅等物,桌上兩盤下酒的菜肴,另外一壺酒。 那兩個人對面坐著,手中持著酒杯。 桌邊還有一柄虎叉,一根長杆豎靠著,只要一有什麼動靜,這兩個人是伸手可及的。 「這兩個傢伙只要喝醉了,我便可以立刻攀援上這鐵柵。」他想。 一面回轉頭,好不讓那兩人發覺。 「若是此時趁他喝酒高興偷偷起來,只怕末到那邊鐵柵,這頭豹子會發出響聲,驚動了他們。」 他用厭惡的眼光,瞧瞧身邊毛茸茸的一團。 只聽一個人道:「唔,這就快換班啦,我可真煩。」 沈雁飛心中一急,想道:「只要他們換班,我絕逃不了啦,無論如何,也得試他一次。」 主意一決,便又緩緩轉頭去瞧那兩人,只見他們在暗黃色的燈光下,兀自對飲,竟沒有注意鐵柵裡面的動靜。 他忽然一陣緊張,自家也能夠聽見那顆心跳得撲通直響。這樣他只好暫不動彈,深深呼吸幾下,一面想道:「你可不能害怕,更不能緊張,以致手腳不靈便,被他們發覺,須知道片刻間若逃不掉,等到他們換班,轉眼便天亮了,那時絕沒有機會可以逃走,若果逃不掉,這豹子餓起來,還會客氣而不撕裂你來吃掉嗎?你千萬不能緊張啊」 一面對自己說著,一面深深地呼吸,停了一會兒,猛可咬牙緩緩坐起來,眼睛卻一直瞧著鐵柵外那兩個看守的人。 他的身軀逐步升起來,只升到尺許高時,猛見那兩人中,一個人正待轉面過來,心中大吃一驚,連忙儘快地下,發出一點兒聲響。 他心裡頭可真擔心這一下響動,會不會使那兩人發現自己的企圖。只因這時他不能轉頭去瞧,故此不知那兩人有沒有在注視著他。 沈雁飛歇了好久,眼見天邊曙光將露,四下已覺出光亮許多,心中不由大大發急起來。 估料換班時候快到,再也不能耽擱,而且大白天裡即使進出這鐵間,也極容易被人家追上。 當下他又緩緩回頭去察看動靜,只見那兩人大概喝酒喝得煩了,杯子都摔在桌子上。 一個不時轉頭去瞧屋子那邊,看他的意思,想是等待那換班的人蹤跡,另一個用手掌托住下巴,肘子擱在桌上,也沒有朝這邊看。 他猛然坐起來,但覺那頭豹子動彈一下,看守的兩人和全未發覺。 現在他想站起來,這才發覺自己一條腿被那豹子的尾巴壓住。 他沒有回頭去看那豹子,一勁兒瞧著鐵間外看守的人,那條被豹尾壓住的腿,卻緩緩地抽出來。 在這萬籟俱寂之際,他必須非常小心地移動,否則只要一點點兒的響聲,便足夠被人家發覺。 抽這條腿的時間可真不少,直抽到腕踝之時,天色又亮了不少。 驟覺腳跟上一輕,心中知道一定是那頭豹子站起身來,心中不覺叫苦,暗中叨念道:「好傢伙千萬別做聲啊,只要你由一下氣,我們都完備啦!」 他那對眼睛,仍然緊盯著柵外兩人,身形緩緩向前移,變成跪著的姿勢,然後極緩慢地站起來。 這種慢動作若給別人乍眼瞧見,還以為他是在夢遊哩。 現在,他開始邁步了。卻因為兩眼死瞪著鐵柵外兩人之故,便瞧不見那豹子走到哪兒去了。 很可能剛剛蹲在前面,把他絆個大跟鬥,這樣一切都完啦,是以他小心翼翼地,先用腳尖往外面試探,看看有沒有東西礙路,然後才真個跨踏下去。 假使那只豹子果真攔在前面,他可不知道要怎麼樣辦了。別說那頭豹子能夠把他撕裂吞掉,因而不敢用力蹴開它。即使明知那刻於不會撕裂他,但只要它發出低吼之聲,他的逃走的計畫,便成了泡影。 那頭豹子已經站起來,在陽光之下,似乎又像昨日初見時那麼兇猛。 它用輕靈已極的動作。隨著沈雁飛的腳步往後退,那對可怖的豹眼,一徑瞧著這個少年,露出閃閃的光芒。 他已走近那鐵柵旁邊,那頭豹子尾巴已觸著後面的鐵枝,再也不能後退,沈雁飛伸出腳,一直探過去,豹于忽地張開嘴巴,露出白森森的利牙。 但沈雁飛一點兒也不知道,那只腳依然直探過去,終於踏到實地。敢情那頭豹子已閃將開去,站在一旁。 他估量著已到了鐵柵邊,便伸出雙手,緩緩搖擺摸索,再走一步,雙手果然觸著冷冰冰的鐵枝。 他發覺自己已經鎮定下來,雙手抓著鐵枝,暗中用力搖一下,紋絲不動,當下知道甚是堅牢,足可任得他攀援而不會發出響聲。 東邊的天一片魚肚般白色,四下已光亮得很,清新的晨風夾著田野的氣味,吹拂過這片莊院。 他一用勁,兩手交替猱升上去,轉眼間已上升了尋丈。 現在他必須收回眼光,瞧瞧外面的形勢,眼光掠過腳下頭豹子,只見它豹眼圓睜,直瞪著自己,作勢欲撲。 當下心頭一凜,駭得手心都沁出冷汗。 只因這頭豹子一撲上來時,即使自己幸而能從利爪下逃生,但必定要被外面看守之人發覺。 他眼中一露駭意,那頭豹子立刻眼射凶光,倏然不聲不響,疾撲上來。 豹子善於縱躍撲噬,這尋丈之高,自然能夠撲到。 沈雁飛一見豹子眼射凶光,立刻移手去攀住隔壁第三根鐵枝,猛然鬆開勾住鐵枝的腳,直蕩過去。 風聲颯然一響,那豹子一雙利爪恰好在身側擦過,只差分毫便抓著胳臂,嚇得一身冷汗往外直冒。 那頭豹子一下撲空,只見它四爪一舒,竟然抱住鐵枝,一時懸在鐵枝上,沒有掉下。 卻因盡是直豎的粗鐵枝,沒有橫鐵可供借力,故此那豹子只能勾住而不掉下,要再移動,卻不可能。 沈雁飛吃這一嚇,手足俱軟,強往上升了兩尺,便覺氣力不繼。 那豹子狂吼一聲,直地溜下去。 鐵柵外兩人齊齊驚顧,晨曦迷茫中,但見沈雁飛附身在鐵柵上,離著頂端也不過是數尺之遠。 不覺大為驚怪,叱喝連聲,抄傢伙疾繞過來。 沈雁飛見大勢已去,驚極而怒,破口罵道:「兇手,強盜,你們都是。」 罵聲中,兩個漢子已繞過來,那個持著長杆子的,驀地掄杆疾擊,忽地一聲風響,跟著啪的一聲,長杆擊在鐵柱上,正是沈雁飛的手握之處。 他的手指被長杆擊個正著,立刻被打扁了,那痛楚椎心刺骨。可是他仍然沒有鬆手,一股盛氣地破口大駡。 鬧聲衝破早晨的岑寂,在空中飛過的鳥兒,也都驚得拍翅高飛,不敢在附近落下。 啪啪一連兩響,沈雁飛另外那只握住鐵柱的手指,連接上兩下重的,扁是扁了,卻疼得麻木了。 他要然住口,忿忿瞪著外面的兩個人。 一個漢子大怒道:「這小子真夠橫蠻,你瞧他可不是連手指也打扁了嗎?」 另一個似乎因為這景象太以淒厲,竟然愣住不會搭腔。 「入娘的,老子當胸戳你一下,看看還能爬在那兒不。」 語聲甫歇,長杆直戳出去。 沈雁飛哎地一叫,身形打丈許高處直掉下來,叭噠一響過後,竟然沒爬起來。 先前愣住那漢子噓一口氣,道:「這小子真個又狡猾又橫蠻。」 言下大有不願惹他之意。 沈雁飛被那漢子一杆戳著胸口,登時因痛攻心。掉落地上,一時不能動彈,但心中卻還清楚明白。 那頭豹子當那兩個漢子洶洶過來時,虎叉上鐵盤暴響,嚇得退在場子中。這時那兩人已停下手,它可就發威了。 只聽它吼了一聲,它忽地撲將過來,把一爪搭在沈雁飛的胸膛,先抬目瞧瞧外面的人。 那持虎叉的漢子道:「這畜生肚餓了。」 「二爺正要那豹子熬不住餓,把那小子撕裂吃掉,咦,這刻二爺該出來了吧?往日他該到了。」 豹子再低吼兩聲,見兩人毫無動靜,便低頭瞧瞧沈雁飛,倏然掀唇露出白森森的利牙,俯將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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