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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


  直到他看見菊兒抱著腳踝爬不起來,這才趕快跑過去、伸手扶起她來,正想努力說出一句道歉的話來,菊兒忽然「啪」的打了他一個耳光,恨恨地叫道:「走開,誰叫你來碰我?」

  白鐵軍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吃一個女人的耳光,他臉上五條指印熱辣辣的,心中忽然火了起來。

  菊兒打了他一記耳光,自己也呆住了,忽然之間,像是受了千萬種委屈,哇的一聲倒在白鐵軍肩上哭起來。

  白鐵軍原來正在發了火,被她這麼一哭,心又軟了下來,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便輕攬著菊兒的細腰,讓她伏在自己的肩上哭。

  菊兒哭了一會,自己悄悄地止住了,她把頭埋在白鐵軍的身上,也不怕白鐵軍的衣眼有多髒,把眼淚擦在白鐵軍的肩上,緩緩抬起頭來。

  白鐵軍對她的脾氣已經略為摸得清一點了,他心中暗暗緊張,忖道:「只要她一哭完,看見我這樣摟著她,只怕又是一巴掌過來,這次我究竟架還是不架?天曉得她會不會又夾著一把毒針飛過來。」

  豈料菊兒只是靜悄悄地抬起頭來,睜著一雙大眼睛望著白鐵軍,目光中的野性消得一點影子也不剩,紅紅微腫的眼簾下射出的目光竟是出奇的溫柔和美麗,白鐵軍和她的目光接觸了一下,竟是不敢直視。

  菊兒緩緩地伸出了手,撫摸著白鐵軍臉上的指印,白鐵軍不自覺地把她抱緊了一些。

  兩人都靜靜地沒有說話,過了好久,白鐵軍總算想起一句話來:「你——你的腳還痛嗎?」

  菊兒一聽到這句話。馬上就在白鐵軍的懷中跳了起來,她瞪著眼嚷道:「你——還不放下我——」

  白鐵軍實在有點寒了她,慌忙把她放在樹下坐好,菊兒怒目瞪著他,恨恨地道:「你把我的腳摔斷了。」

  白鐵軍吃了一驚,連忙湊過去探看,菊兒把腳輕輕收了一收,皺著眉道:「痛死了,一定是斷了。」

  白鐵軍道:「你試試看還能不能轉動?」

  菊兒動了一動,白鐵軍道:「還好還好,大約是扭傷了筋。」

  菊兒嗔道:「還說『還好』哩,我痛得動也不能動了。」

  白鐵軍只好道:「是我不好,對不起得很。」菊兒深深望了他一眼,低聲道:「你還氣不氣我?」

  白鐵軍哈哈笑道:「我這麼大個子幹麼要跟小孩子生氣?」

  菊兒怒道:「誰是小孩子?」白鐵軍笑道:「咱們不說這個。」

  菊兒道:「你自以為很是了不起是不是?」

  白鐵軍笑道:「從來沒有過。」

  菊兒道:「我瞧你那樣子就打心底裡不順眼。」

  白鐵軍道:「便是我自己瞧我自己,有時候也不順眼。」

  菊兒道:「那天我叫你不要走這條路,你為什麼偏偏要走?」

  白鐵軍笑道:「我怎知你安的是什麼心?」

  菊兒笑道:「你不聽我話,結果吃了大虧吧,命沒送掉真算你造化呢。」

  白鐵軍聽了這句話,忽然輕輕冷笑了一聲。

  菊兒道:「你笑什麼?」

  白鐵軍道:「沒什麼。」

  菊兒追問道:「不行,你一定要說。」

  白鐵軍看她那嬌憨的樣子,忽然覺得開心起來,他微微笑了一笑道:「我笑你方才說的最後一句話。」

  菊兒想了想方才自己說的話,那是「命沒送掉真算你造化哩」這一句,她想了一想,覺得沒有什麼可笑的,便問道:「這又有什麼可笑?」

  白鐵軍的嘴角浮過一個極其飄忽的微笑,他淡淡地道:「除了老天爺以外沒有人能要得了我的命。」

  這是多麼平淡的一句話,但是在白鐵軍此時講出來,卻像是至理名言,沒有人能推翻的定律一般,菊兒在這一句話中感受到一種奇異的感覺,她怔怔地看著白鐵軍,芳心怦怦地跳著。

  這是白鐵軍生命的信念,在白鐵軍來說,沒有什麼東西能比生命的信念更切實具體而堅強的了,他從生下來就註定是個強人,這兩次的九死一生,更使他堅信了這個信念,除了老天爺,沒有人能叫白鐵軍死!

  白鐵軍望瞭望坐在地上的菊兒,忽然問道:「菊兒,我們是朋友吧?」

  這是今天白鐵軍第一次叫她「菊兒」,她聽得有一種昏眩的感覺,茫茫地點了點頭。

  白鐵軍道:「但是,我怕我們不是哩——」

  菊兒睜大了眼,不解地望著白鐵軍,白鐵軍正色道:「告訴我,你跟北魏是什麼關係?」

  菊兒眨了眨眼睛道:「他是我師父——」

  白鐵軍側首想了一想道:「你師父要殺我,咱們豈不也變成敵人了?」

  菊兒奇道:「我師父和你是敵人,與我有什麼關係?」

  白鐵軍道:「譬如說你師父要你也來殺我,你怎麼辦?」

  菊兒道:「我從小就沒聽過師父什麼話,譬如說上次,他要在這條路上堵殺你,我卻可以通知你叫你別走這條路,這有什麼關係?」

  白鐵軍微笑著點了點頭,並不多講,菊兒道:「聽說江湖都在傳說,你已經被銀嶺神仙薛大皇謀害了,現在南魏已經去尋銀嶺神仙的晦氣去了。」

  白鐵軍吃了一驚道:「我?我被薛大皇害了?」

  菊兒點頭道:「一點也不錯。」

  白鐵軍忖道:「怎麼會把我和薛大皇扯在一塊?這是什麼陰謀?」

  他想了又想,卻是想它不通,便搖頭道:「沒道理,沒道理。」

  菊兒笑道:「怎麼沒道理,才有道理哩。」

  白鐵軍道:「你師父如此造個謠言,就不過想要我師父去尋薛大皇罷了……」

  菊兒道:「這還不算是有道理麼?」

  白鐵軍搖頭笑道:「我那師父有一樁好處,若非看著了我的屍體……呵,我的屍體,我的屍體……」

  白鐵軍講到這裡,忽然腦海靈光一掠,他喃喃地自言自語道:「怪不得,怪不得他們一定要得著我的屍體,那就可以把我的屍體弄成像是被火焰掌打死的模樣,然後交給師父看到……」

  菊兒道:「你怎麼啦,說了一半又自言自語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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