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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八


  「王大刀」陰森森地道:「臭叫化殺我兄長,今日不挖出他心肝來祭我兄長,豈能如此善罷甘休?」

  他反手抽出大力,用食指和中指夾住,他自從兩手拇指筋被白鐵軍挑斷,再無法握住刀柄,只得將柄削平,用食中二指夾住使用,但原先得意的內家刀法,那是再也無法施展,剩下的功力,十成中不到一成了。

  「王大刀」緩緩走到白鐵軍身旁,他舉起鋼刀,心中默禱一會,一刀劈下,忽然一聲慘叫,白光一閃,「王大刀」兵刃飛天,身子倒退五步,翻天跌倒,當胸之處,鮮血似箭射出,被人洞穿心房。

  另外那人被這突生變故驚呆了,忽然白鐵軍緩緩站起,冷冷地道:「過來!」

  那人喃喃地道:「彈指神功!彈指神功!」

  轉身便走,也顧不得「王大刀」屍體,白鐵軍待他走了數步,只覺喉頭發甜,哇的吐出一大口鮮血,咳嗽起來,每咳一下,胸前傷口牽動,疼痛無比,那逆氣上湧,白鐵軍慘然忖道:「我終免不了『血脈內潰』,這一身功夫是廢了,在這荒山野徑,那裡去找內家高手助我療傷?」

  他适才拼著自逆血脈,彈出一指,這是他平身功力所聚,端的非同小可,那「王大刀」功夫平平,如何經得起這天下有數高手一指?但此舉無異飲鴆止渴,那另外一人如是再施殺手,白鐵軍再也無能為力了。

  四月山風漸疾,白鐵軍全身發抖,他試著運氣,但真氣已盡,脈道逆動,一運氣全身欲裂,白鐵軍頹然,暗自嘆息:「想不到我白鐵軍畢命於此!」

  他十幾歲出道,這一生會過無數高手,憑著他絕頂武功,無比機智,都是化險為夷,摧毀強敵,作夢也未想到會毀敗于「王大刀」之手,他知運功無效,當下心中一片茫然,胸前傷口仍是鮮血長流,但根本視若無睹,心中想道:「讓血流盡了便這樣平平靜靜死去也好,唉!我這一生年年奔波,作了些什麼事,得到了什麼,又失去了什麼?」

  他胡思亂想,往事在一刹那間都湧上來,那蘭芳姑娘情影如印,此時愈來愈是清晰,閉上眼睛,再也無法擺脫,他默然地想道:「蘭姑娘此刻即便不死,也被楊群那賤子所得,我白鐵軍堂堂一個男子漢,連一個弱女子也保護不了。那還有什麼面目活在天地之間?」

  轉念又想道:「我此刻便不停地想那蘭姑娘吧,這是我一生中唯一值得回憶的事。」

  那風愈吹愈疾,明月已被浮雲所蔽,四周更是漆黑,白鐵軍放任傷勢惡化,只求安然死去,忽然一陣柔和鐘聲,順風緩緩傳來,白鐵軍聽著聽著,心中悚然一震,雜念盡除,他仍是世間少見真豪傑,當下一震忖道:「我這一死百了,但丐幫兄弟如何能抵抗飛帆幫楊群那群賊子?師父一生心血,難不成因我而絕?」

  一念至此,再不能安然待斃,他自從接主丐幫,一直以恢復昔日局面為已任,這時想到此事,耿耿於懷,也忘了自己功力全失,便是一個尋常壯漢也抵敵不住,只覺自己大事未了,萬萬不能就此擺脫,心中不住地自語道:「我得屏除雜思,再作最後掙扎,只要一息尚存,總不能有負師父一番厚望!」

  他又長吸一口氣,但傷勢實在沉重,又欲昏絕,突然背後一個人悲聲叫道:「大哥,你怎麼啦?」

  那聲音又悲又急,白鐵軍一聽之下,眼睛都濕潤了,心中百感交集,只覺背上一股暖暖真氣輸入,便是人事不知,也不知經過多外,白鐵軍悠然醒來,只見左冰那親切的面孔便在眼前,他不知是真是幻,伸手揉揉眼睛,那背後真氣仍是緩緩輸入。

  左冰喜形於色,示意白鐵軍不要開口,又過了許久,那背後的人蒼勁的聲音道:「好了,好了,老弟內功之深實出老夫意料,那體魄之健,也是令人吃驚。」

  白鐵軍略一運氣,疼痛全消,但他失血過多,仍感頭昏目眩,左冰柔聲道:「白大哥,你昏絕已經三日三夜,總算托天之福,現在不妨事了。」

  白鐵軍心中感激銘心,他一生中只知施恩於人,倒從來少受人惠,一時之間,竟說不出感激的話來,他轉過身來,只見一個壯碩老者,臉上一片慈祥,微微露出笑意,左冰道:「白大哥,這是家父!」

  白鐵軍凝神瞧著那老者,驀然想通一事,他顫聲道:「前輩,您……您是鬼影子左白秋?」

  那老者微微頷首道:「老弟見多識廣,年輕一輩中能夠領袖群倫重振丐幫,非老弟莫屬。」

  白鐵軍神色怪異,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左白秋道:「老弟護身神功,一脈真氣護住心房,真是固若金湯,這內功博大精微,南魏有徒如此,真是有幸!真是有幸!」

  白鐵軍沉吟道:「多謝前輩謬贊。」

  左白秋道:「但老弟體中真氣運行活躍,似非一家內功能臻於此,想來老弟近日定有遇合!」_

  白鐵軍一驚忖道:「好厲害的目光!」當下低聲道:「晚輩另處東海董大先生以上乘內功打通脈道。」

  左白秋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天下兩大高手精英所聚,難怪成就如此!」

  白鐵軍道:「晚輩受前輩救命之恩,此思此德,只怕再難以報!」

  左白秋一怔,恍然大悟,哈哈笑道:「這事老弟不必放在心上,救人危難原是我輩本份,恩怨之間,老弟不必為難!」

  左冰聽得莫名其妙,他心中奇怪忖道:「白大哥與我兄弟相稱,爹爹以老弟相稱,他卻不事推讓,真是令人不解!」

  但他天性豁達無比,一思即過,當下喜孜孜地道:「白大哥!還有一件事,待會你一定歡喜若狂!」

  白鐵軍緩緩問道:「何事?」

  左冰眨眨眼道:「先告訴你就不稀奇了!」

  白鐵軍瞧著左冰那俊秀無比的面孔,只見他臉上洋溢著無比歡容,全是為自己康復而喜,心中真是感激,但想到那事,只覺胸中千潮狂湧,無法理清。

  正在這時,忽然樹後一個溫柔的聲音道:「老爺子,他醒了麼?」

  白鐵軍一聽這聲音,真若巨雷轟頂,他放大眼睛循聲望去,只見樹後走出一個青衫女子來,白鐵軍揉下眼睛,四目相對,半晌才說出一句話來:「你……蘭……蘭姑娘……怎麼是你?」

  那青衫女子正是蘭芳,手執藥罐,飛步奔了過來,她喜極而泣,再也不能成聲。

  左冰笑吟吟地道:「大哥,你瞧小弟能耐如何?」

  白鐵軍深深望了左冰一眼,目光中又是憐惜又是自悔,左冰和這爽朗的大哥相交,從來未曾瞧到他這種複雜的表情,竟流露出英雄末路絕望之色,當下不由得呆呆怔住了。

  白鐵軍又望著左白秋道:「晚輩受恩太重,死猶不足以報!但家師之事亦不能忘,待此間事了,自會前來領死!」

  左白秋微笑道:「凡事自有前定,何必庸人自擾?」

  白鐵軍默然,左冰再也忍耐不住道:「爹爹!你和楊幫主到底有什麼仇怨?錢伯伯從前也不肯講,這世上難道有不能化解的怨仇?」

  白鐵軍聽到他最後一句,心中陡然一驚,反來複去只是想著最後那句話,心中暗自忖道:「上一代的怨仇,難道真該繼續下去麼?然而師父便該白白被人害死?」

  想到此真不知該恨該愛,忽然左白秋蒼勁的聲音道:「楊陸之死,老夫也在追查兇手!」

  雖是短短一語,白鐵軍只覺無比份量,他抬起頭來,那白髮蒼蒼的老人,一時之間變得有如神祗一般,白鐵軍顫聲道:「老伯!左老伯!您……您說什麼?」

  左白秋沉聲道:「老夫蒙冤多年,這有生之年必要澄清此事!」

  白鐵軍再無疑念,他是天生的豪傑,一言九鼎,此時這名震天下的奇人,親口說出這段紛擾多年的武林公案,白鐵軍激動萬分雙膝一曲,俯在地上道:「老伯!小侄言語無狀,萬望瞧在家師面上,多多擔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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