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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七


  但想到爹爹也是武林中人,不由大是慚愧,心中甚是煩惱,半晌搭訕道:「爹爹,娘的病老是不好,醫生說娘身子弱,非要聽補之藥蓄氣,才能對症下藥,不然只怕難以痊癒。」

  孫斌點點頭道:「正是如此,但醫生所開大補大藥,其中有一味難求,爹爹到處求人尋訪,想來不久定有消息。」

  孫雲龍忽道:「爹爹,娘床頭小櫃中不是有一隻人形靈芝?這不是天地間罕見的大補靈藥?」

  孫斌臉色一整道:「雲兒,你看到了?這人形靈芝確是天地間靈藥至寶,但咱們卻不能用,你娘便是病得死了,這……這……也不能動用一片。」

  孫雲龍道:「爹爹,是別人托您保管的麼?」

  孫斌搖頭道:「那倒也不是,這……這是你祖父遺傳下來的至寶,當年你祖父與人拼鬥,身受重傷垂危之際,明知服食懷中靈芝,可以救得一命,但卻寧死不食,後來你姑姑臨終時交給我,爹爹無能,一直找不到這物主。」

  孫雲龍道:「如果咱們仍找不到物主,豈不是讓這天地間白白收藏無用?那又與藏之深山何異?」

  孫斌歎口氣道:「我也知道這層道理,但這物主是你祖父生平唯一恩人,將這交還給他,這是你祖父一生最大願望,咱們做後人的豈能妄自改變先人遺志?」

  孫雲龍道:「天生靈藥原是救人救病,如果那人知道這寶物棄之不用,便是死了也是不能瞑目。」

  孫斌怒哼一聲道:「雲兒休得胡說,你祖父那恩人功力通天,已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延年益壽永注長生,那是當然的事了。」

  孫雲龍知父親天性最是正直,當下連忙陪笑道:「爹說得有理!不然咱們要找不到那恩人,豈不有愧人子之責?」

  孫斌心中一喜,只覺這愛子天資敏捷,最能體會親心,而且從善如流,實是自己平生最得意之傑作,臉色漸漸和緩,柔聲道:「昔年你祖父失鏢,遺失的是貢品成形靈芝,官家追逼緊,眼看家破人亡,幸虧這位大俠出手陪了十多萬兩銀子,後來你祖父無意中又巧得一枝同樣靈芝,一心一意想要送給那大俠以償所欠。但那大俠行蹤如神龍一現。江湖上再難見其人其行,有人說隱居天山,又有人說隱居東海,爹爹天天忙著生意,也沒時間去尋找,真是有負你祖父心願了。」

  孫雲龍道:「爹爹,這人如果健在,只怕已高齡古稀了。」

  孫斌點點頭道:「這位大俠姓齊名天心,但後來又有說他原姓董,是七、八十年前武林至尊天劍董無奇之子。」

  孫雲龍哦了一聲,他對這武林中事除了偶聽父親談起,其餘一概不知,父子兩人瞎聊了一會,已是三更夜半,才各自回屋就寢。

  次晨一早,孫雲龍悄悄叫過丫鬟小萍姑娘,兩人低聲耳語一大陣,那小萍姑娘只是搖頭道:「這個小婢沒有一絲把握,如果說錯了話,惹得蘭姑娘的心煩,豈不大失公子一番美意,小婢看還是公子自己去比較恰當。」

  孫雲龍央求道:「好小萍,我從來沒有要你幫過忙,這便算是最後一次啦!」

  小萍仰首問道:「萬一蘭姑娘拒絕了,公子如何自處?」

  孫雲龍一愕,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小萍熟知公子脾氣,當下又道:「我看公子還是三思而後行。」

  孫雲龍沉吟半晌道:「我這便到棲霞山去找老和尚談經去,如果她連這玉釵都不肯收,那!我回家又有什麼意思,便去浪跡天涯吧!」

  他說說著。想到自己委屈之處,眼睛竟自紅了,小萍和他自幼一塊兒長大,對這公子性格了若指掌,知他自負異常,但卻偏偏會愛上寄居的蘭芳姑娘,聽說這蘭姑娘本是秦淮河上頂紅歌伎,便對公子情有獨鍾,只怕老太太也難應允這門親事,何況蘭姑娘芳心早有所屬,公子這等聰明之人,竟是作繭自縛,真令人想不通了。

  孫雲龍見小萍呆呆地不說話,當下又道:「我到山上找大和尚,如果她受了玉釵,你便叫鏢局的人上山來報個信,我好下山來替她祝壽,不然便不必了,我自會告訴爹爹上京讀書去!」

  小萍知勸他不住,便接過那精巧玉釵,只覺公子雙手發顫,神情激動之極。那玉釵雖小,但雕工精細,龍鳳交集,潭影暮雲,真是巧奪天工,美不勝收。

  孫雲龍道:「小萍,這事找只告訴你一個人,別讓爹爹媽媽知道了。」

  小萍平日與孫雲龍一同玩耍,早就沒有尊卑之分,她聽孫雲龍如此說話,忽然悲從中來,直覺他這一走不知歸期何時,眼眶一紅道:「公子只管放心,公子前程遠大,萬望不要自暴自棄,以傷太夫人之心。」

  孫雲龍笑笑不語,他走進屋內,只見母親臥在榻上,病容滿臉,半點不見好轉,他輕聲叫了兩聲,母親卻沉沉睡著,孫雲龍打開榻邊小箱,鼻端一陣清列香鬱,他真想取出人形靈芝截下一段和藥給母親眼了,但想到爹爹厲害的面孔,以及自己種種苦惱,一時之間,直想抱頭痛哭一番,但怕驚醒母親,畢竟忍住了。

  孫雲龍沉吟片刻,走到馬棚,牽出自己慣騎的川馬,沒精打采跨上馬鞍,一勒馬走出鏢局,往城郊方向走去。

  走了半個時辰出了城門,放目遠眺,四野盡是翠綠,孫雲龍長吸一口氣,胸中舒暢不少,忽然遠處官道塵頭大起,數騎疾行而來,孫雲龍只見那馬上騎士,每個人手中都拿著一卷大紅絲絹,趕得風塵僕僕,滿頭滿臉都是汗水。

  孫雲龍遠遠讓開道路,待眾騎走近,原來竟是專門替人報信為生的牛老五,他心念一動,不由狂跳不已,正要追上前去,忽然想到自己出城之本意,不禁意興闌珊,拍馬向棲霞山走去。

  那州馬路徑甚熟,根本不用主人指揮,踏草層層上行,才走到半山,忽然遠遠傳來陣悠揚鐘聲,令人信然心靜,孫雲龍心想:「大和尚早課已完,正好找他聊天去!」

  他騎在馬上,那鐘聲一止,心中又自紛亂無比,他暗自想道:「那牛七一定是報榜的,如果高中進士,爹娘不知有多高興,新科進士何等光輝?她總不能再以小孩來看我吧!」

  想到此處,再也忍耐不住,勒馬轉身,又逕自往山下去了,他心中不住地道:「大和尚說寧靜以致遠,淡泊無欲是養生之道,但要我今日不去看榜,那真是萬不能之事。」

  他下山到了官道,縱馬飛馳,半個多時辰來到城門,只見城門四周人山人海,原來那幾個報榜探子,先將一份抄榜貼在城門上以利窮人家考子,再一家家投信討賞。

  孫雲龍擠在人堆中抬頭望榜,只一眼便見自己名字高中前茅,他心中一陣狂喜,回顧四周人群,忽覺心中茫然起來,他十年寒窗,原望今日之成就,此刻目的達到,竟不知該再作些什麼?

  他緩緩擠出人堆,呆呆出了一會兒神,心中忖道:「再不久爹娘一定會知道了,我……回去麼?還是上山去,等人來找我再回去吧!」

  他想了想又徑往城郊走去,他自己也覺甚是矛盾。他這歷經難關欣獲成名之際,竟連最親愛的父母也不想立刻見面了。

  他又騎上棲霞山,遠遠將坐騎拴在樹上,走上前去,輕輕叩開一處廟門,對那應門的沙彌道:「大玄禪師何在?」

  小沙彌連忙入內傳報,不多久走出一個年邁老僧來,那老僧眉毛長髯一片米色,仿若是白過了又轉為此色,真令人猜不透他到底有幾許年齡。

  孫雲龍恭身一揖道:「大師別來更是仙健,真是可喜可賀!」

  那老僧大玄禪師道:「施主聲音清越,朗朗似落玉盤!莫非大喜之事臨身?高中新科進士?」

  孫雲龍笑笑道:「小子何敢妄求?」

  大玄禪師道:「小施主此來或將有所教老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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