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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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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這寒冷的地帶,充滿了一切匪夷所思的傳奇,高出平原數千尺的高原,使一切生物差不多都不能生存。 星羅密佈的小湖泊,濕而冰凍的地面,長著的只有蘚苔一類,偶而一兩土著居民跋涉過這真正的不毛之地,都是那麼急匆匆的。 唐古喇山在昆侖山之南下,在巴顏拉山脈之左。高度雖只及那岡底斯山一截,但氣候的寒冷已非人畜所能忍受。 時間已是三月之末,但在唐古喇山之巔仍是嚴冬之嚴冬,雪與冰的混合物凝結在山崖低谷,使人有行不得也之嘆息。江山近嶺像是陰森殘酷的地獄,有種白茫茫的霧氣在這裡蔓延遊蕩。霧氣裡有個黃袍大漢正提鑼急奔。他對此地的形勢似乎熟稔得像自己的家園,看他口中輕呈著口氣,濃而赤紅的鬚髮,使人會以為他是鬼魅。「籲!」黃袍大漢發出聲尖銳刺耳的口哨,這聲音在大山中傳出老遠,逢壁便折,一刹那間好似有數千萬人在同時吹哨。這時他已轉至一白頂雪蓋之峰,谷中另有一聲回哨響起,轉眼間一黑裳精瘦漢子奔了上來。「師兄,咱等你多時了。」 黃袍大漢獰笑道:「我因解散困英牢才來遲了,章格魯師弟,師父可安好?」那黑裳精瘦漢子正是窮兇惡極的章格魯,而這黃袍大漢不用說,目是那黃衣魔僧宇通文裡了。章格魯對師兄倒甚是尊敬,聞言也沒說什麼,只搖了搖頭,指指谷下道:「師兄回去自然曉得,咱們這就下山吧!」兩人都是上乘身手,再高山勢也難不著他兩,只見兩個星丸,一黑一白似隕星落,不一刻已消失在谷口底亂石中。谷底除了陰間寒冷外還有潮濕。黃衣魔僧與章格魯兩人很快來到一間旁嶺而建的木屋。這木屋的大門是打開的,內中卻沒有一絲聲音傳出,兩人同時在門口跪下,呼道:「徒兒回來拜見恩師!」長久的沉默,內中才有一個重濁的聲音喊道:「進來!」屋內有腐霧的氣息混合著煙味,一人蒼老得似骷髏老人盤坐在屋角,口中斜銜著一管煙斗。黃衣魔僧高大的身軀從門縫中一擠而人,很快很小心地坐在老人右側。左側自然該章格魯坐了。 「徒兒,武夷山之事處理如何?」老人待兩人坐定後神色安定地問。 黃衣魔僧不敢不答,面上紅了紅道:「武夷山之事完全失敗,只因同時來了白衣人與黑衣人,徒兒部眾無一是其敵手。」 老者張唇噴了口煙,又道:「這兩人真是武神,武仙的弟子嗎?」 黃衣魔僧答道:「據徒所知應是沒有錯了。不論那兩件天地黑白二寶,連青霞刻與金蛇靈鞭都一絲不差。」 老者深陷的雙目射出了股疑惑的光茫,他又道:「據章格魯說這兩人都是年紀甚輕的少年,你以為如何?」 黃衣魔僧恭謹答道:「黑衣人我只看過背影,白衣人我同他對過手,確實只有二十歲左右模樣。」 老者搖搖頭,似乎不相信這事的可能性,他用枯槁的手將熄滅的煙斗在地上敲了敲,繼續道:「你曾與他對手,是勝還是負?」 黃衣魔僧臉上又是一紅,答道:「以純內力來說徒兒與白衣人在伯仲之間,但徒兒最後靠『寒骨掌』將他擊傷在掌下,但……」 老者點頭將他話打斷,道:「我知『寒骨掌』的威力,但只要他能承受五掌你就必敗不可。但看來你是將白衣人打傷了,那麼他只有一年之期能活……」 這老者感歎一聲,略含悲傷地說:「數十年為師忍辱於此絕嶺,所望的就是盼望你能將武神與武仙的傳人擊敗,看來這希望是極渺小了。」 黃農魔僧與章格魯都覺得有些難過,雖然他們這些武林人士是諸多殘忍刻毒,但他有他們善良的一面。黃衣魔僧囁嚅道:「師父……師父,我不明白……」 老者揮手止住他說話,道:「我曉得你們有許多事不明白,今日趁著無事我就告訴你們一些你們所不曉得的事吧!」這幾乎是生命之火已燃盡的老者,很平靜地說出了一段故事。 蒙古自古多奇能異士,但這些懷著絕技的人似乎有一同樣癖性,都是皆喜歡隱居獨處,總是將自己和塵世間一切隔絕。 成吉思汗時出了一個足當天下的大俠,此人叫黎田青蓋,黎田青蓋與鐵木真乃生死之交,但卻很少會在一塊,據傳鐵木真將他南征北討所獲的金銀珠寶悉數交給黎田蓋代為隱藏保管,而黎田青蓋在接得這項任務後就從此失蹤。 不久突然有個傳說揚開,在那極北之地——唐怒山脈有一個秘密團體興起,這團體有些像幫會,但更像一個武林宗派,而且傳說中,這團體的首領是位武功出神入化之人,不但內外功夫天下無出其右,而且為人更是學冠古今。 這事流傳了數百年終為世人所大略所知曉,原來那唐怒山之中有一處名無絕峰,峰中住著的正是黎田青蓋的後裔與數百個門人。 這山中的數百餘人負著護守寶山之責,只許人上山卻不許人下山,也就是說凡上山的人,如果資質合格就收為徒眾,如果不合格,就被格殺推入絕崖。 當然有許多武林人士,慕利商客想上山謀取巨利,但黎田青蓋一脈武功的確高強,無論多少人眾上山,俱是沒有一個能下山的。 有一年,也該是五十年前了,蒙古散族中有兩兄弟,大哥叫墨客利,弟弟叫加斯倫兒。 老者說到這裡黃衣魔僧與章格魯都是一怔,他們想不到師父與墨客利竟是親兄弟,老者一笑又繼續敘述著他的故事。 這兩兄弟從小與族人失散,又是對武術懷著極端響往,聽說唐古喇山有這麼個好去,立刻兩位連夜整裝向著唐古喇山進發。 冒著嚴寒冷餓,兩兄弟終於到達傳說中的武術聖地,裡面都叫它為「冷雲宮」。只因這山峰上豐下銳,四面的山崖至少都間隔有十丈,而峰下白雲終日嫋繞不散,是以被稱為如此。 這兩兄弟一到山上即被宮中人發覺,當時的首領是個叫白貝的人,年紀已經很長了但還沒有真正的衣缽傳人,在一見到這兩兄弟時竟大喜過望,認為是難得的練武材料,立刻收了兩人作為衣缽傳人。 十年後白貝故去,哥哥墨客利作了掌門人,弟弟變成冷雲宮中督訓練武的最高手,然而這時兩人的年歲都不過三十餘歲。 弟弟從小就桀傑難馴的,沒有哥哥墨客利那般有耐性和平淡的樂觀思想。在他內心,早已滋長了一種念頭,那念頭就是要下山闖蕩一番,使自己的聲名在天下大大流傳開來。 但山中的第一條規矩即是:「凡入我山者,未得掌門人同意決不能私自出山,而且出山之期,不能過半年,否則以處死論。」 哥哥與弟弟從小長大,自然能洞悉弟弟內心所想的是什麼,於是終日以修身養性的話開導弟弟,安慰弟弟,這樣居然一幌過了三十年。 哥哥與弟弟都是上六旬之齡,弟弟的稱雄野心仍是未泯,而對哥哥的尊敬卻漸漸的消失了。 一天夜晚,弟弟終於下了山,一路雖有人連番阻擋,但一困地在宮中地位尊貴無比加上他獲至嫡傳,幾乎沒有一個制得了他了。 這樣他出了唐古烏拉山來到蒙古,不久即以一條黑鞭一面銅鉞崛起江湖。這兩種兵刃正是黃衣魔僧兩件最主要的兵器。 最後他也打算向中原伸展了,然而此刻中原正是武神與武仙的天下。 自然他是自負的,在泰山之巔他與武仙劇戰一日,卻敗給武仙一招,當時他是用黑鞭與武仙金鞭過手的。但他並未灰心,又以銅鉞在秦嶺與武神青霞決戰,但酣占一日又敗給武神一招。於是他灰心了。 唐古烏拉山脈的偵騎已開始追蹤他,他明白自己的危險,也明白武神武仙在一天,他在中原是不能稱雄的。因此他只好藏身了,藏身在人跡罕見的唐古喇山之巔。 在唐古山之嶺最初二十年他是在痛苦和苦練中渡過,他有意要再與武神、武仙一決長短,但武神武仙不久卻雙雙失蹤。而他得知一個消息,大哥墨客利已親自下山捕他……他知道不是大哥的敵手,而且武神武仙死後以他自負的性格,也不願出山與江湖後輩一爭長短。不久他在藏民手中收領了兩個孤兒,往此就以訓徒為事了。 黃衣魔僧與章格魯都有好奇的神色,他們似乎看見師父以前的模樣和自己以前的種種。 最後弟子是完全教出來了,他將他們驅到江湖為自己再度爭得地位,但卻招來了大禍。 老者說到這裡容色大變,章格魯更是戰戰兢兢。 「我,加斯倫兒雖是對自己生命已不再痛惜,但對你兩卻是抱著無窮希望,希望你們能在中原打定天下,那麼至少我也沒有白躲這一生,但現在誰知,你兩雙雙敗回此山,而我……」 加斯倫兒眼淚已滴落衣襟,黃衣魔僧從未見師父如此激動過更因加斯倫兒的冷僻兇殘的性格,才造就他與章格魯如此殘酷的性格。 「你看!」加斯倫兒突然將鋪張覆蓋著雙足的衣擺掀開,裡面兩足蕩然無存,竟是被齊膝切斷。 加斯倫兒忽視著黃衣魔僧道:「這就是兄弟之情了,吾兄不忍將我殺,只好以此方法。將我困居在此山了,哈!哈!其實他那曉我早已自困此山數十年了。」 加斯倫兒的語氣愈來愈瘋狂,最後終於緩過氣來,他嚴厲地看著身前的兩個徒兒,道:「今日我也不再多求什麼,在這一日我傳你兩一套鞭鉞陣法。咱黑鞭雖敗于武仙,銅鎖敗給武神,但雙器合壁的威力卻非武神武仙任何一派能單獨敵得了。不過……不過加斯倫兒這聲「不過」可將黃衣魔僧兩人叫得心猛一跳。加斯倫兒繼續道:「如果黑、白衣人鞭劍合併,則將天下無敵,不過這不可能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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