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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憶君眼中一亮,脫口呼道:「啊!好劍!不知比我那把……」他正想說出他從淩雲手中獲得的「青霞劍」,但隨即憶起這是自己秘密,連忙住口不說。

  義秋輕輕盯了憶君一眼,並未覺出他話中有因,仍繼續把撫著那柄如一彎清潭般長劍。

  原來此劍乃古氏牧場十數代傳下來的寶物,因為每一代俱由掌管古氏牧場者獲得,因此沿襲下來,竟成為古氏第一信物,擁有此劍者,不啻就是古氏牧場的獲得人。

  「柔紳劍」顧名思義,當然屬於一種軟劍,雖然它外觀與別劍勿甚兩樣,但卻有其最大特性,普通長劍俱是純鋼打造堅硬得緊,因此只能直而不能曲。再不然即是緬刀緬劍,又是完全地柔軟,非絕好內功不能使用。

  這「柔紳劍」是古氏祖先自練的,據說在行將出爐時,曾加入了一種「凝鐵膠」,由是此劍才會成為較普通劍有韌性,而又比緬刀緬劍堅挺得多。

  義秋曾在此劍上下了數十年苦功夫,當然對它異常熟悉,「古氏劍法」中,最奇妙的即是利用了「柔紳劍」的特性,將平常使用馬韁悟出的招式滲合其中,像這種劍法在中原各大派可說沒有,所以當年古義秋與「慧真子陳述一」連袂闖江湖時,竟能震動一時。

  然而自從憶君母親王慧君產子亡後,義秋因心懷傷痛,不禁對昔年成名故物也生出觸目哀愁之感,於是就將這一「柔紳劍」,一掛就是十年重未動過。

  「濮兒!」義秋說道:「這劍在我手中已有許多年了,藏珍隱芒也太久了,想當年我用此劍闖立聲名是多麼艱苦,如今我將它傳給了你,望你好自為之,不要弱了『古家』與『柔紳劍』的名頭。」

  古濮雖奇怪父親的行徑,仍很恭謹地接過「柔紳劍」。

  義秋待古濮站妥,肅容喝道:「從今以後,濮兒便是古氏牧場中新場主,牧場內外的一切俱交給了你,我將不再過問……」

  古濮急道:「父親!你……我!」

  義秋一揮手,道:「別急!我話還沒講完……」接著他從容地說道:「從大黑鞍上標記看來,陸伯伯必定受到『蜈蚣幫』邀擊了,而且還一定是凶多吉少……」

  「現在強兒隨我出去,追尋陸伯伯遺跡,濮兒!你得照顧牧場及莊內外的一切。」

  古濮怎肯讓父親操勞,連忙抗聲答道:「不!爸爸!該讓我同強去,想濮兒身受恩師八年教導,正該趁此時機報效一點恩情,並且孩兒也大了,學得一身武藝也應出去歷練歷練。」

  古義秋聞言,溫和地一笑道:「吾兒有此知恩圖報的志向吾甚歡喜,然而要知此時卻是不行。這次我們對手是『蜈蚣幫』,是『黃衣魔頭』,並非一般江湖黑道可比,為父已經老了,再陪上一條命算不了什麼!吾兒年幼,正當錦繡年華怎能冒這種生死之險呢?」

  「不!」古濮仍堅持己見,說道:「濮幾年事已長,這種事情應該撐得起,爸爸!還是由我去尋找師父。」

  義秋仍搖著頭,嚴厲地斥責古濮的不智。房內古濮與義秋漸成僵局,為了維護骨肉,誰都不願對方去冒這個生命之險——尋救慧真子陸述一。

  兩人爭執聲愈來愈大,房屋四周俱圍滿好奇的莊丁驚訝主人為何會生這樣大的火氣,這在往常,是從來未發生過的。

  憶君在旁一直聽著父兄打啞謎般爭辯,此時也聽出端倪,只見他不甘寂寂忽道:「你們在爭什麼?快告訴我老道伯伯那裡去了?我要去找他回來。」

  原來他尚不明白慧真子已出了岔子,只是覺得奇怪大家為何如此緊張而已。

  義秋向來對憶君沒有辦法,只好阻他一眼,喝道:「小孩子!不懂事別吵!」

  憶君氣得小嘴一嘟,哼道:「小孩子!哼!你們才像小孩子般吵來吵去。」說著一轉身就氣鼓鼓地奔回他房去。

  廳內古濮的聲音漸漸低下去,似乎被古義秋說服,一切又回復寧靜。

  「榮祿!」古義秋在廳裡喊道:「叫榮祿進來。」

  榮祿正置身屋外群中,聞言連忙奔進。只見屋內義秋與古濮似乎都眼含熱淚晶瑩發亮,古強仍是神威凜凜地站立在旁。

  「老爺!」榮祿恭聲說道:「有事吩咐小的?」

  義秋點點頭,道:「現命你傳話出去,從今以後全莊上下俱由大少爺掌管,即是由大少爺作古氏牧場場主了,知否?」

  榮祿應聲「是!」仍恭身退出,傳話去不提。

  且說憶君一賭氣,跑回房中將房門「砰!」一聲一關,好像自己與外界完全隔絕,氣也消去大半。

  「哼!」憶君自言自語道:「總說人是『小孩子』,好像我永遠長不大似的,真氣人。」

  「唉!我又答應過姑姑在未舉起那壓有『陰陽秘笈』的大石前不得任意離家,否則現在偷偷出去,尋得老道伯伯跟他玩個痛快多舒服。」憶君腦中萌發奇思,未來的幻景使他興奮得目露神光,雙手托住小腮,白嫩十指親著他玫瑰般臉蛋,分外迷人可愛。

  不一會他又緩緩拿出「伏魔三十六劍式」展開桌上,一頁一頁隨手翻閱下去,兩個眼睛隨著紙上飛躍的「圖與文」機械地晃過去,而其內心卻不知想到那去了。

  這「伏魔三十六劍式」中圖與文,他早已記得滾瓜爛熟,然而因年幼與功力所限,所以其中多半只能照章比劃,而個中神髓奧妙,卻須待歲月漸長悟解力更高時,那自然能豁而貫通。

  不久,天性嗜武的憶君,又被絹冊中某一式吸引住,只見他兩手憑空亂劃,一隻靈活大眼時狂。然而晃眼目光又變為呆滯緩散,好似那前面的綠洲,只不過是一片海市蜃樓而已,現實中並不能存在。

  過了數個時辰,天色已經暗了。落日的餘輝,也從窗下悄悄逝去,翩翩倦鳥合嗚歸巢,似乎在讚美這一日的愉快。

  突然憶君大叫起來,原來他在這數個時辰中,幾經苦思終於將先前那招悟出,這怎不使他歡欣得意呢?只見他手舞足蹈地不斷演練他新悟出之一招。雙臂間飄漠著數片碎紙,竟隨著他十指兩臂,上下鳳舞,雖然他身體並未接觸及紙片之任一部分,可是這些碎紙卻像有靈性般,很有節奏地繞著憶君雙手打圈。

  這招正是「伏魔三十六劍式」中一招有名曰「若即若離」,憶君此時功力尚淺,只能貼近控制著數片碎紙,如果假以時日功力練至極高,那麼無論來多少敵人,只須展開這手「若即若離」,則所有敵人都將隨著掌式,遙遙被自己意向玩弄於股掌間,連脫身也不能夠。

  「畢剝!」突然有人敲擊憶君房門,立刻他機伶地收去招式,開聲問道:「是誰?進來!」

  門外一童子口音說道:「少爺!晚飯好了,莊主請你出來吃飯。」憶君側往窗外一瞧,只見戶外黑沉沉一片,連剛才一些夕日餘霞也尋不出點兒跡象,驚道:「這樣晚了!」驀然記起父親與大哥爭吵的事情,立刻趕快將絹冊藏妥,飛奔至大廳。

  果然桌上飯菜已就,然而卻僅擺設著兩副碗菜。只見古濮穩穩坐在上座——從前父親的位子——本來四人時顯得疏落的大桌,更令人產生孤伶伶地感覺,憶君不禁一呆。

  「大哥!」他疑惑地道:「爸爸、二哥呢?」

  古濮頭不稍動,眼也不眨,神情落漠地漫應道:「他們去了,他們去尋師父了!唉!該是由我去了!該是由我去的……」說話的語氣像是對憶君述明,又像是對自己心理衝突的一種辯駁。

  憶君險些驚得叫出來,看到大哥失神而憂傷的表情,立刻他悄悄踱至古濮身邊,一雙小手緊緊握住他那一隻因衝動的而微微顫抖的大手。

  「大哥!」憶君閃動著他那大而靈活的眼睛,露出安慰地目光,小聲說道:「我明白你的心情……」

  古濮苦笑著,似乎微複驚詫幼弟感情的早熟,突然他緊緊將憶君摟入懷中,豆大的淚珠從他虎目內湧出,滑落在憶君光滑的額上。

  雖是英雄的古濮,在骨肉情的感受下,也不禁流下了寶貴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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