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蹤萬里錄(9)_上官鼎

九

　　看他漫遊著，雙腿一拖一拖，生像行走了一段不算短的旅程，疲憊身心和饑餓的胃腸，使他不時停F來，盯著路旁食店，饞涎欲滴，然後摸摸自己口袋雙肩一聳，無可奈何仍抬道路再流淚下去。

　　讀者可以知這流浪的乞兒卻是失去伴侶，滿心痛恨之淩雲，原來當那日最後一個追尋霞妹者歸返後，他一切希望僅成泡影。第二日即悄悄離家出走，留言乃父，調要從此尋覓霞妹而去，除非尋得霞妹歸，否則至死不回。

　　淩雲從未出過遠門，除了隨身一套衣服，再加上張弓與一袋箭矢，另外分文也無，憑著口血氣，單騎闖入沙漠最初見日，他還能獵得數頭小獸，烤來充饑，最後箭也射完，並且連日來他為了要逃避其父派人追尋，所以日夜飛騎，因此馬也力竭而亡。

　　當他逢到這山窮水盡之時，幸好已到蒙古邊緣，正好趕上了一隊駱駝商隊，循著往中原販賣皮貨。商隊的首領眼見淩雲饑寒交迫，停行道旁，一時大發善心，隨帶了淩雲南下中原。

　　且說淩雲隨著駝駝隊來到「五原」，也就脫離了他們，獨個兒去尋找霞妹，然而美會人海中何處能覓芳蹤，淩雲走遍了五個「五原」，仍未發現霞妹，不禁有些失望，可是他並不灰心，持恒地尋找下去——一天，一月，一年甚至到數十年——他想到他是辦得到的，而最後他也終於辦到了。

　　黑夜了，人們都回到了溫暖的家園，長道上冷冷清清，雖此時正屬夏日天氣，但人夜後仍有些涼意，淩雲一個人孤估價徘徊於路上。只有身後長長的影子忠實地跟隨他，無論他飄泊至何方，除非當他長眠於地下，才脫離開他。

　　淩雲信步而行，腹中雷鳴陣陣，饑腸轆轆，然而自尊心使他不屑於乞食門檻，越走越遠，漸漸已行至郊區，豎直的道路，兩旁濃蔭蔽天，婉蜒流水縱橫四處，交錯巡迎，一望無垠之水田墨綠—一片，淩雲輕歎道：「美景當兒，而我卻無心欣賞，霞妹啊！告訴我你在哪裡？哪怕萬水千山我也要尋至你身旁。」

　　淩雲從小即居於塞北大漠，何曾見過這些山水良田，對著這種奇境，也忘了不少饑餓。

　　淩雲不斷忖思道：「想不到外面尚有這樣大世界，看來霞妹真不好找，早知如此，不去打那鳥野狼也罷，唉！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尋得到霞妹啊！」

　　且說淩雲自怨自文地走著，不覺已來至一個破廟前，只見這破廟，粉牆落跡斑斑，屋瓦破毀無數，門上廟前已剝脫得看不清，想來早已斷絕香火很久了。

　　淩雲抬頭看了看這破廟，忖道：「今晚只好意在此了，明日早起，去找一些事情作作，賺些工資也好填填肚子，哼！再不濟我淩雲也木去作那偷雞摸狗的事情。

　　敢情他心中已動了偷竊之念，才會有此詛咒。

　　明月冉冉上升，柔和的光芒，照在淩雲身上，像慈母般，圓圓臉孔殷切地看顧著淩雲。

　　悄悄搖開破門，「依呀」一聲，整個廟全俱落人淩雲眼中，小小的廳堂，神龕上供著個菩薩，金身早已潛褪殆盡，從他手中一本著秋和背後站立之岳平、張飛，可猜出是關帝，地上丟棄了個蒲園，裂縫中露出稻草，並且發了零。這就是僅有之陳設。

　　突然一股香氣沖人淩雲鼻孔，淩雲猛聞兩下，已嗅出是燒雞香味，他正在奇怪這香味由何處來，一轉眼，哈！原來自己腳旁正躺著個沉醉不醒的老乞丐，花白鬍子掩覆在面上，看不見其廬山真面目。

　　在老乞丐身旁荷葉上正放了半個烤熟之雞，香氣即由此發出，淩雲看了看沉醉的老乞丐，又看了看那半個雞，不禁「咕喀！」一咕嗜！」直吞口水。

　　老乞兒一個翻身，伸手一按正壓在雞上，口中模模糊糊念道：「好小子，你老爺子辛辛苦苦偷來的『油辣烤雞』，竟想染指。」隨著又「忽哈」，「忽喀」大睡起來。

　　淩雲呆呆地站著，眼睛緊盯住老乞丐手中香噴噴烤雞。口水垂出三尺，恨不得一把搶過來細細嚼咀填補自己餓了一天的肚子。

　　老乞丐手松松地抓住僅餘一隻雞腿，喃喃道：「來了，來了，好小子有你瞧的。」

　　淩雲茫然不知其所指向何然，心中只惦記著那越嗅越香的烤雞，多次伸出後去想拿拿！又突然縮回，內心交戰不已，饑餓與理智的爭鬥，此起彼伏，彼升此陷，而他的手正表現出那方占了優勢。

　　正在此時，老丐又吃道：「這下真的來了，好小子！不幫我老人家趕野狗，看我給你雞腿子才怪？」

　　淩雲心一動，就在此時，突然廟外一陣紛亂足步聲，雜著吆喝：「一定在這裡，我親眼看他向這方向跑的，從這下去已再無處可藏身了。」

　　「傢伙拿好，非痛打這老鬼一頓不可，不要再讓他溜了。」另一人道。

　　淩雲正在尋思老丐話中之意，一聽廟外嘈雜聲，連忙回身向門外一瞧，只見十餘個莊稼打扮的漢子，提著木棍，戒尺氣勢凶凶呼喝而來。

　　不一刻這十餘人已來至廟前，突然瞥見一個年青花子，當門站立，雖然衣服甚為破舊，仍然神威淩淩的模樣，不禁使這些樸實的莊稼漢一愕。

　　楊守德名聲遠播，蒙族人民莫敢對其不敬，因此淩雲從小就受到人民愛戴，平時指使發令慣了，氣熱自然不同。且說十餘人被他迫人的目光所懾，竟有些局促不安，數十隻眼睛居然倔服在一對幼童之目光下。

　　淩雲喝道：「各位半夜三更趕來，意欲如何？」

　　內中有一甚年青者，剛才被淩雲神威所攝，尚沒怎樣，這一談話才看清淩雲只是個十四、五歲的童子，膽氣一壯大喝道：「李哥，這小子一定是那老鬼徒兒，先打小的，再打老的。」

　　敢情那被稱為子哥的是內中首領，只見他頭髮微白，上身一件灰布衫，腰下系條黑衣褲，褲腳卷起，露出黝黑而結實的腿肌。

　　聞言僅向身後一擺手道：「慢著，先弄清楚再說。」

　　於是向著淩雲問道：「小哥兒！可曾看見個老乞丐？頜下花白長鬍鬚。」

　　那人見淩雲氣度不凡，所以很客氣向他說話，一見淩雲良久不答，又補充道：「那老乞丐可是個大壞蛋，每天都來咱們莊中偷雞鴨，小兄弟曾見到嗎？」

　　淩雲點點頭，向內中一指道：「他就在裡面，各位想怎樣？」

　　其餘人一聽，老藝丐正在裡面，想是恨及了他，立刻鼓噪起來，提起棍棒就要往裡沖。

　　淩雲早已覺得這位老丐不比尋常，尤其夢中哈語似乎預說了這般漢子要來，突然福至心靈，內心暗作打算，一見對方這般形勢大喝一聲：「有我在，誰敢動他一根毫毛我就——」

　　下麵的「打他一頓」卻說不出口，眼看對方來勢凶凶，棍棒在手，自己如何是敵手。但淩雲先天做性，又憐憫那孤苦老叫花，扶弱鋤強的天性使他又雄心奮起，兩手一又，挺立於門前，準備動手。

　　先前那年青漢子又發話道：「李哥，這小花子一定跟老鬼一路的，先打他一頓。」說著一揚手中鐵尺當先向淩雲沖去。

　　原來這些莊稼人都是附近村裡農民，平日辛勤工作，閒時也養點雞鴨準備奉節過年之用，那曉近幾天來，雞鴨連番不見，經多方偵察，竟是廟中老丐所為。

　　本來掉了一兩隻雞鴨也無所謂，然而不斷地遺失怎不使這些辛苦的農人痛心，於是動起公憤，旅出人馬要抓捕這使偷雞的主兒。然而那老丐滑溜異常，不但抓不到他的影子，反而雞鴨失得更多。這下眼見份兒將成揭，焉得不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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