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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八


  我一瞧之下,登時又驚又怒,原來他肩上背著的正是朱子廉,已經燒得不成樣子,姓歐的一言不發又發一掌,我老班那時功力和現在也差不了多少,他如何能得手,我輕易化解他的攻擊,口中喝道:『姓歐的別皿口噴人,朱子廉還有救麼?』

  他見不能得手,呸的吐了一口唾液,狠狠地道:『你妒忌姓朱的當我不知麼?總有一天教你知道我姓歐的厲害!』

  他說完便走了,背著朱子廉的屍體走了,我悲憤稍定,心中惦念著小表妹,冒火入內搜索,只見碎瓦頹垣,並沒有屍體,這才稍稍放心,便沿著大路邊趕下去,想要緝真凶,第二天竟遇到了葉萬昌,他臉色陰沉,只向我說明他有要事,便匆匆別過,這一別直到前幾天才見到。」

  芷青道:「朱大嬸說當天放火燒屋的人定是熟人,她那天早上出去買菜,回來突見一個身形熟悉黑影躍出圍牆,她仗著輕功了得,便一直追了下去,這一追,再回來時一切都變了,一個偌大的院子成為一片焦土。」

  班卓道:「我老班不願辯護,就讓那姓歐的懷疑去,這樣尋了幾年,小表妹不見蹤跡,那歐文龍也不見了,直到首陽之戰,歐文龍再出復仇,我老班知道和這廝糾纏不清,而且又曾發誓不願和姓歐的動手,這便一走了之。」

  君青道:「獵人星隱居是為苦練功夫找伯伯報仇。」

  班卓道:「世間恩恩仇仇原是難於分辨,我老班年紀大了,一切都看淡啦,只有此事一日不清,老班心中一日不安,朱子廉大仇也無法報得,唉!老班故事講完了,你們好好管我想想看,到底誰是兇手啊!」

  芷青君青聽得津津有味,這位武林奇人傾訴胸中的積事,似乎輕鬆了不少,他緩緩站起,此時已至半夜,月正當空,清涼似水,他猛吸了幾口氣,緩緩緩走進林子,讓這對兄弟替他去想。

  他一生就只有這麼一件事埋在心中,這時連這件事也抖了出來,但覺心中坦坦蕩蕩,視世間爭名奪利已如秋蟲春菲,不值一顧,這蓋代奇人在混混沌沌中領略了愛的真諦,雖然他沒有接受——那是由於他不太懂得,一個純真少女的愛情,可是他畢竟有過這麼一次,在多少年後他終於想通了,他想通了愛是沒有等級,沒有階級沒有什麼不相稱的,象他這樣一個粗大嚇人的漢子,他常常如此自思,畢竟有一個如花似玉的小表妹愛過他哩!雖然是遲了,然而這淡淡的幽怨永遠埋在這奇人心底,在夜間人靜,在星辰漫天的原野,在他眼中永遠浮著一個鮮明明如影子,那明豔的小女孩,這樣不是更好嗎?

  夜,靜靜的,君青芷青苦思著此事前因後果,君青倒並不太熱心,他心想就是自己想出也讓大哥去償功,好讓武迷大哥學到天下神拳。

  芷青也用著他那不常用來想瑣碎事的腦袋仔細思索,忽然君青耳聞身後一響,他見大哥似著不覺,知道大哥正在苦思,當下也不打擾,便輕步走開,只見身後不遠樹下,端端正正放著一封書信,他上前一看,上面寫著「岳公子親啟」幾個大字,君青就借著月光折開來看,看完了只喜得幾乎大叫起來。

  原來這封信上正寫明瞭此事前因後果,寫信的人是葉萬昌,他竟承認了殺死朱子廉放火的人正是他自己,因為他也喜愛班卓表妹歐文蓉,可是歐文蓉一向把他當做大哥,甚至連她心底話都和葉萬昌商量,葉萬昌大是煩惱,歐文蓉告訴他她真心喜歡大表哥班卓,可是班卓卻替她作主配給朱子廉,葉萬昌見她楚楚可憐,心中雖然妒忌萬分,也只得柔聲安慰,說要替她想法,後來朱子廉和歐文蓉搬走了,葉萬昌更是悲傷寂寞,神智漸漸不寧,他忽發奇想,自己是不可能得到歐文蓉了,如果能讓她終身快活,那麼自己也會高興些,可是歐文感與朱子廉並無愛意,要使她日後高興,只有殺死朱子廉,讓她和班卓好,他這時神智已有些昏顛,當下意想愈對,只覺如此去作是為心愛的人服務,於是便動手殺了朱子廉。最後還說就是班卓不去找他,他也自會了斷,為了報答當年岳多謙鐵馬相救之情,這才出來成全。

  君青心念一動暗忖如果告訴大哥,他一定不肯爭自己之功,班伯伯說過只傳一人,倒要想法騙得大哥中計,忽然靈機一動,把那封信輕輕放在大哥身後,假裝去林中去思索,躲在樹後看動靜。

  芷青偶而轉身,正看見那封信,他飛快的看了一遍,喜得高聲叫道:「君弟,班伯伯,快來,快來,是葉萬昌幹的啊!」

  他內力充沛,聲音傳得老遠,君青暗暗好笑,那班卓不一刻匆匆趕到,君青看到大哥喜氣洋溢,心中也不由充滿了快愉,是的,只要能使大哥高興的,君青都願去做,因為——因為大哥待他多好啊。

  君青緩緩走出,班卓沉聲道:「是葉萬昌?」

  芷青肯定地道:「正是這廝,前輩您瞧……」

  天邊絳雲飄飄,一匹白身黑斑的駿馬飛快地跑過來,得得的蹄聲中卷起一堆堆的塵埃。

  馬上坐著一個苗條的少女,她用白色的披風裹住了大半個身軀,但是頭髮卻是露在外面,迎面而來的風,把她那如雲秀髮吹得高高地揚起,益發增加了幾許出塵之美。

  她扭動頭頸,向四方望了一下,遠處坡角上現出一棵如蓋的古樹,她默默地對自己說:「快要到了,繞過這大樹就快到了。」

  於是她眼前浮起了一個英偉的背影,這些日子來,她無時無刻不在想著他,有時候她會對著院子裡的杜鵑花呆望上半天,有時她會坐在水池邊整個下午不會移動過一絲一毫,甚至爸爸臨走時對她呼嚀囑咐一大篇話兒,她都沒有聽清。

  可不是嗎?她爸爸曾叫她待在家裡不要走動,可是這刻兒她就溜出來啦。

  她輕輕地拍拍馬背,馬兒抖動著頸鬃,項下的鸞鈴兒叮噹的響。

  她撫摸著自己的頭髮,輕輕摸著自己的胸口,她覺出心兒不住地跳著,於是她喃喃對自己說:「我……我只要見他一面,只要一面,我要告訴他——告訴他……」

  告訴他什麼?

  她扁了一下櫻桃般的小嘴,「啪」的一聲,馬鞭兒在空中抖了一下。

  漸漸,她放了馬兒的速度,天色是逐漸暗了,但是遠久朱家莊的燈火已經在望,她睜大了眼睛對自己道:「爸爸說這次連百虹大方丈都把對藏多年的方便鏟給抬了出來,看來那秦允再厲害也難逃厄運的了。」

  這不經事的小姑娘那裡知道,百步靈空秦允享名武林數十載,又豈是易與的?

  但是她似乎對自己有這種樂觀的想法而感到十分滿意,於是她露出貝玉一般的牙齒輕笑了一下。

  馬兒停在朱家莊的門口。

  兩個莊丁走過來問道:「姑娘可是來投宿的?」

  這少女笑了一下回答道:「請你告訴岳家的大公子說是有一個姓白的要找他。」

  那兩個莊丁對望了一眼,正道:「岳大少爺不……」

  忽然裡面傳來一聲急促而驚喜的叫聲:「白姑娘,是你!」

  白姑娘一躍身跳下馬來,只見裡面兩個少年飛快地跑了出來,正是岳一方和卓方兩弟兄。

  一方跑在前頭,他大聲地道:「白姑娘怎麼一個人來啦,快請進——」

  兩個莊丁牽過馬匹,白冰笑著道:「爹爹隨百虹方丈去追尋秦允去啦,我……我溜出來的——」

  她的笑靨有如乍放的蓮蕾,一方和卓方兩人心中先是一甜,繼而都是一陣心驚。

  白冰隨著一方卓方走進莊院,一方道:「爸爸媽媽都在這兒哩,還有朱大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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