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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倘若這時附近有人的話,必定不會相信在這種昏暗的光線下,路遠在十丈之外,而馬上騎士竟似能一目了然將路招上極端模糊的字跡看的清清楚楚,是誰有這等目力?

  然而,從這僅有的一點光線上看來,那騎士—一不,是一個老者,正是名震天下的鐵馬岳多謙。

  岳多謙這一次孤騎赴約,帶著複雜的心情,他知道這一次將是他一生中最驚險的一次經歷,然而這其中又包含了種種不同的人物,其後果連他都不敢推測。

  隨著馬蹄的聲響,岳老爺子緩緩掃了一眼,只見半裡外燈火輝煌,分明是一個鎮集,他打量打量天色,正是晚餐的時刻了,於是放好馬繩,加快速度向鎮集馳去。

  方入鎮市,迎面便是一座高樓,鬥大的「酒」字繡在布上挑出店鋪外,雖在天色向晚,仍依稀可辨,岳老爺子輕輕跨下馬來,牽著給店夥,踏步人店門。

  驀然,他無意間一抬眼,猛瞥見那門檻上似乎嵌著什麼東西,心中一怔,潛運目力一瞧,分辨出是一小塊銀屑,但巧妙的排成一個星星似的符號。

  岳多謙雖然三十餘年不入江湖,但這些斤兩仍然清楚無比,略一沉吟,暗暗忖道:「這顆星分明是用上乘手法給釘上去的,可料不到這荒僻的市鎮中也有高手—一」

  他心事本已滿腹,這個念頭竟然一閃而過,也懶得再注意,叫了酒飯,飽飽吃了一頓。

  這家酒樓兼營宿市,岳老爺子吃完晚餐,隨意點了一間清靜的客房,準備休息一夜,明日再騎向首陽山脈,也為時下遲。

  這時正是華燈初上的時候,悶坐在店中無聊,岳多謙緩步走出店門,在小街上轉了一個圈兒,正感意趣索然,驀然瞥見自己所住的酒樓對面,也就是一個小茶館,忽然走出一個人來,那人約摸五十歲上下,滿面虯髯,岳多謙只覺這人面孔甚熟,不由停下足來細細思索。

  他有一次和蕭一笑在酒肆中對面的經驗,知道這傢伙多半是自己三十年前所見過的,思索片刻,不得要領,便想放棄思想,驀然瞥見那滿面髯須的漢子似乎甚為焦急,不斷引頸向大道來端遠望,分明是在等候什麼人,岳多謙鬥然聯想到那酒樓門牌上嵌入的銀星,不由心中暗暗忖道:「橫豎今兒毫無閒事,不如看看這大漢是那門子人物——」

  正思索間,忽然大道傳來一陣馬蹄聲,岳多謙瞥見那鬍子大漢滿面欣喜之色,便知他在等待的人已來到。

  為了不使路人起疑心,岳多謙索性退立在樓簷暗處,假作遊覽街景,暗中注視那邊情形。

  馬蹄聲漸近,一人一騎人來到,岳多謙一瞥,只見馬上坐著一人,披著一件大風襖,長領扯起來把半個面孔都遮住了,也不知是何等人物。

  那人一馳入鎮集,鬍子大漢便迎面前去,倒是那人十分機靈,左右一陣張望,岳多謙料他目力不及自己,不能看見遠站著的自己,便不回身,仍舊注視著。

  果然那人看了一圈,跨下馬來,拍拍鬍子大漢道:「久等啦?辛苦你了!」

  那鬍子大漢對這個人十分恭敬,趕忙接過馬繩,恭聲回答道:「那裡,小人見了那銀星兒才知您的大駕來到!」

  他們對話聲音很低,岳多謙不得不用功力,展出「天聽」功夫,對可聽真。

  聽到那鬍子大漢所說的銀星兒,不由心中一動,暗暗想道:「果然不出所料,那星兒終就是江湖朋友打招呼的玩意兒—一」

  他這一思索,卻又聽見那鬍子大漢道:「您方才又趕到那裡去啦?」

  那人輕輕一頓,慢慢道:「方才我去鎮郊,卻發現了一樁奇事。」

  鬍子大漢忍不住問道:「什麼奇事?」

  那人沉吟一會才道:「這兒發現武林七奇的行蹤!」

  鬍子大漢驚呼一聲,岳多謙心中也不由一震,暗暗忖道:「七奇中人物?想來必不是由我而言,伯是另外的人物也趕到這兒——」

  正思索,那鬍子大漢的聲音道:「七奇,是什麼人?」

  那人微微搖頭道:「我也沒見著,不過我和那人物的弟子有點交情,你猜是誰吧?」

  鬍子大漢微微思索:「您曾說和那關中胡笠的弟子有交情,是否這人乃是穿腸神劍?」

  那人爽朗的一笑道:「不錯,正是劍神胡笠。」

  暗立的岳多謙可大大吃驚了,一方面是聽到胡笠的行蹤,一方面是他又聽到了這笑聲,而這笑聲早在胡家莊時,有一個怪人大笑使班卓逸去的時候已聽過一次,這一次又在岳多謙耳中出現,岳多謙不由大詫,暗道:「難道—一此人便是使班卓變色的奇人?」

  驀然那怪人猛可停下緩行的身軀,雙目如電,掃了四周一眼,岳多謙猛瞥見他那雙眼睛,但覺目中神光奕奕,內功分明已臻化境,不由又驚,忖道:「萬萬料不到這人功力竟是如此高深,怪不得那酒樓的銀星兒是這人嵌入的了,可怪的是他竟和胡笠的弟子有交情——」

  那人目光如電,這會工夫已瞥至岳多謙立身處,岳多謙已知這人內功造詣極深,不願再停留,緩緩踱進酒店,心中可不住盤算這人的來歷。

  岳多謙悶悶思考了半個時辰,絲毫不得要領,連那面孔頗為熟悉的鬍子大漢也始終想不起來,不由暗地歎了一口氣道:「畢竟是老了,以前的朋友一個也記憶不起—一」

  越想越是煩惱,坐在椅子上挑亮燈火,翻開一卷春秋,細細讀了下去。

  岳多謙平日隱居山野,閒時便以讀書自娛,細細品味其中意境,這時百般無聊,細心翻閱一刻,心情倒也平靜得多。

  他一坐便是二個時辰,漸漸全付心神已沉醉於書中,不覺已到深夜。

  又過了片刻,岳老爺子招起頭望瞭望即將殘盡的燈蕊,正準備合卷休息,驀地房門上響起了陣子剝木之聲。

  岳多謙壽眉一軒,暗暗吃驚道:「什麼人走到房門口,我竟毫無所覺?」

  要知岳多謙功力蓋世,耳目明聰,雖說是沉心醉迷于書本中,但十丈之內,落葉墜花之聲仍清晰能辨,這時卻有人走到房門口,使岳老爺一無所知,這人的輕功造詣,真是不同凡響了。

  剝木之聲,岳老爺子思潮如電,一連數個念頭掠過腦際,卻始終猜不透是何人來訪。

  心中微微一沉,隨手剔起最後一段燈心,讓燈光稍稍加明,左掌輕輕向後一拉,一股奇異的吸力緩緩將門拉開,黑暗中只見一人當門而立,燈火吞吐之際,岳多謙辨明來人五短身材,正是胡家莊主劍神胡笠。

  胡笠的行蹤,岳多謙倒是早知不怪,但卻料不到卻在這時來訪,一怔之下,半晌說不出話來。

  胡笠瞥見房多謙當門而坐,燈光下,白髯也反映出昏黃的顏色,右手捧書,面容清臒,宛如神仙中人,心中也不由暗暗折服。

  岳多謙怔了一會,慌忙起身一揖,微笑道:「胡大俠漏夜來訪,岳某不克迎迓,尚乞見諒!」

  胡笠慌忙還了一揖,呐呐道:「胡某也自感冒昧——不過—-」

  房多謙見他吞吞吐吐,知道他必會為一件極為重要的事而來,不由驚忖道:「我和姓胡的雖然梁子是揭掉了,但交情可仍談不上,什麼事值得他連夜來訪?」

  卻見胡笠微微一頓,緩緩問道:「岳大俠此行是去首陽山了—一」

  岳多謙點點頭,反問他道:「想是胡大俠也接著了青蝠劍士的戰書?」

  胡笠沉重的點點頭,雙目緊緊的盯視著岳多謙,岳多謙不明就裡,見狀心中不由一驚,暗中吸了一口真氣,防患未然。

  胡笠凝視鐵馬半晌,猛然雙膝一屈,納頭拜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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