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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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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淨子一時還沒有想到這一層上來,說道:「那很好!不過趙施主在個把月前命喪江北,貧道是親眼目睹的!這個——」 松陵老人鬥然怒哼道:「那當然了,感謝道長相告,老朽早已知曉。嘿……嘿,老朽不但知道他老弟命喪江北,而且也探知陪同他一齊死的,尚有他一家老少數口,嘿,老朽不才,倒也查明是誰所為,今日踏破鐵鞋,總算找上青城貴派了——」 清淨子一怔,說道:「什麼——」 心中卻恍然明白了這是怎麼一會事,仰天長歎,喃喃自語道:「天意如此,天意如此,清淨子啊,你擇徒不慎,青城派由你而絕,難道果真是上天有意促使你萬劫不復,以謝滔天大惡麼?」 松陵老人一旁冷眼見清淨子面上表情複雜,越以為自己所念不差,是以嘴帶冷笑,靜坐一邊。 清淨子心中百感交雜,忖道:「原來乃是如此,今日貧道雖是必死,但錯本在己,不可懷恨欺瞞他,讓我……讓我告訴他吧…」 這得通全真雖然身陷死境,但內心仍是一片澄然,他明知告訴松陵老人其中原委,便是大大示弱,但本著玄門宗旨,仍決心如此作,就憑這一點,便可知道這道人已證玄門大道了! 心念既定,仰首一瞧,但見松陵老人,面色漠然的對著自己冷然而笑,一怔之下,不由微怒道:「老施主把貧道看成什麼人了!好在貧道尚知其中原委,否則今日施主可是大大造孽了哩!」 松陵老人冷然一哼,方想開口反駁,驀然瞥見清淨子面色凝然,不由收下口來。 清淨子對這些如不聞不見,冷冷把一切經過說了出來,一說到他大義滅親時,聲調已自微弱,但又值這時說得甚是衝動,是以斷斷續續,喘氣連連。 松陵老人越聽越驚,直到聽到清淨於說到抱那趙家僅余的趙合飄然而去時)不由心中慚愧億萬,淚流滿面,說道:「道長大義滅親,天神共尊,可恨老朽今日恩將仇報,唉!唉!當老朽進來時,道長為什麼不說明哩?」 清淨子此時已是真力全散,搖搖頭苦笑,卻發不出一聲,只用手指指自己當胸。 松陵老人恍然大悟,道:「原來道長方才正值運功要緊之處,有口難言——」 清淨子微微點點頭,松陵老人忖道:「松陵啊!人家道長千里迢迢,大義滅親,又幫你照顧表弟之後,你——你竟狼心狗賊,恩將仇報,而且人家在你入洞一時便要入境,你——你竟恬不知恥,仍然全力反對,今日道人只要一死,你也決不能苟活——」 他思念一定,滿臉痛苦之色,反而變成堅決之狀,清淨子何等經驗,已洞悉他心中所思,搖搖頭,伸手在蒲團前一陣子刻鏤,好一會才停下手來。 松陵老人一驚,上前一瞧,卻見刻的是:「錯不在你,此乃天意,那盒兒……」 松陵老人暗中一歎,不能回言。 抬頭一看,卻見清淨子雙目凝然,「那盒兒」下面的字還沒有刻下去便自死去。 松陵老人心頭一震,長歎一聲,默禱道:「清淨子道長,今日老朽一念之差,陰陽差錯,道長之死,皆由老朽所致,道長安息吧——」 默默禱畢,仰天一呼,但覺周身無力,想是方才和清淨子拚鬥時費力太多所致。 山洞中,石室裡,森森然,松陵老人靜靜坐在一旁,思潮起伏,暗暗忖道:「我年近古稀,獨影隻身,無友無親,不,親戚雖是有的,但也已命喪江北,親人後代,又承清淨道長千里迢迢照顧他,雖然道長至終未及說出幼兒趙合現今所在,但必不會有什麼危險,我——我還有什麼掛慮? 思索間,猛一抬頭,驀地他瞥見石室四周陳列著的一尊尊青城先輩,個個栩栩欲生,道貌岸然,不禁打心底裡生出一絲敬意,忖道:「古人道,一心向佛,百緣俱了,一點也不錯——」 他像是猛然領悟了這出家人入門的最淺道理,但對他來說,卻不啻是當頭棒喝,迷津引渡! 六十多個年頭了,松陵老人雖然問心無愧于天,但卻只有這一刻,他的心中是一片清涼與平靜。 他至死也不能遺忘這自己一手造成的滔天大錯,是以他雖然決心一死,但仍不能釋然於懷。 他聊勝於無的用血修了一封血書在衣袂上,並同自己一生賴依成名的「定陽真經」放入一個鐵盒中,掛在自己胸前,目的乃是想要給一個後世的人巧入山室發現此盒,對於松陵老人失手之事清清楚楚的明瞭,而這本寶書也一併贈送給他,也好讓早已長眠地下的自己,心靈上的負擔,能夠減少一些!雖然他知道有人再發現這石縫的希望是玄之又玄的事,但這是一種對於內心上唯一措施。 於是,他永久坐在石室中,永久—— 於是,他,他的軀體,以及他聖潔的靈魂永遠伴著青城一十三代的法體並同證道!雖然,他不是玄門中人,但任何人也可以清楚知道玄門中的人也未必能有他如此的氣度和胸襟! 劈拍!劈拍! 枯枝堆跳發出的火光逐漸暗淡了,呼一聲,吐出最後一朵火苗,重歸於黑暗。 君青怔怔的持著那一方血書,心中的感覺分不出是惆悵抑或感慨。身後許氏也是一聲長歎,對於這一個感人的故事,母子兩人的感情都到達了頂點。 「唉」! 君青微微籲一口氣,放下血布,回頭道:「媽!這松陵老人的一番用心可真是世界少有,人難尋哩?」 許氏沉重的點點頭,不發一聲。 石室中,森森然。 沉默一片,母子兩人相對而立,身前靜坐的是松陵老人,也許是上天的意旨,能夠在他死後三四十年後有人誤打誤撞進入石室,使他內心上始終不能放下的負擔完全付之一驅,但,也許也是君青的命運,這只不過是一個不平凡的開端罷了。 「媽」!君青又叫了一聲。 「嗯!」許氏應道,她已猜出愛子要想說什麼話了,微一沉吟,答道:「哦!君兒,你是否想到怎樣處理這定陽真經?」 君青吃了一驚,用力點了點頭。 許氏和藹一笑,說道:「人家松陵老人說得清清楚楚,誰先發現這個秘密,並同這本什麼『真經』也贈送給他!君兒,你就好好保管下來吧——」 君青應了一聲,又道:「媽!這什麼真經想是一本武術密笈,我要了沒有什麼用處——」 許氏又是一笑道:「給你大哥吧,他們嗜武若狂——」 君青想是找著什麼適當的方法處理這本書,高興地歡聲道:「對啦!對啦!媽,你真聰明,這松陵老人號稱天下第一手,內力比清淨子老前輩還要高強,爸爸平日常道清淨子乃是近百年來玄門第一把高手,由此可以推度這松陵老人的功夫了!」 許氏微笑一下,點點頭,詫異的望著君青。 君青也似乎察覺自己怎麼今日對武術這道竟能分析得入情入理,不由自己也是一怔,呐呐道:「是以——是以這本真經乃是松陵老人賴以成名的奇書,必然——必然是很有價值了!」 「眯」許氏懷中的小花驀然叫了一聲,似乎表示對君青這種異乎尋常,對武學一道侃侃而談態度感到既驚詫又敬佩的意思。 許氏微笑頷首,君青反倒自己覺得不好意思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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