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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大哥彎下腰來,仔細地注視著自己,雙目之中卻是晶瑩瑩的一片,圓圓的淚珠好像就要流出眼眶,自己也不知為了什麼,呆呆地站著,望望父親,又望望大哥。

  大哥緩緩站立起身形,回過身對父親說:「父親,孩兒去了。」

  父親只是蒼然地點點頭,卻—句話也說不出來,他顫抖地伸出右手,向西方指著,那時夕陽正西下,紅紅的光芒照射在原野上,將綠色都轉變成了金黃,父親的灰衣也抹上了一層金粉。

  大哥顫著聲音說道:「父親啊,——這一次孩兒沒有半分信心了。」

  父親沉默著,大哥歎了一氣又道:「那個姓劉的雙目,孩兒只覺有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萬一……萬一……您與小弟怎麼辦呢?」

  父親的牙齒緊緊地咬著嘴唇,—字一字說道:「方兒,你不會輸的!」

  大哥搖搖頭,緩緩說道:「父親,你還是帶小弟去找白老伯吧。」

  父親面上的神色變動了好幾次,然後說道:「如此甚好!」

  大哥面上流露出無比的喜色,父親籲了一口氣道:「方兒,想一想那勝利的一面吧。」

  大哥的雙目鬥然射出光輝,他點了一點頭道:「父親,孩兒這就去了!」

  他轉過身來,一步一步走去了,這時候,忽然有長嘯的聲音傳來,那聲音好不淒厲,在長空劃過,平地好比起了—陣陰風,這種嘯聲是從來沒有聽過的,父親的面色登時大變,大哥走動的身形像是被人打了一棍,猛然停下足來。

  那嘯聲第二次再響時已有一箭之遙,可以在平野上看見三個黑影急速地移動著。

  大哥緩緩轉過身來,刹時之間,他那原本誠厚的面容上,流露出一股無比的悍氣,一步一步走回原地,父親走過來將自己牽扶在身邊,這時那三個人影已來得近了。

  那三個人好不古怪,身上穿的是連身罩足的大布袍,那布袍極為肥大,根本像是一個布套子。

  那三個布套子上面竟然全是血紅的顏色,閃爍著無比兇氣,自己只覺心中一陣不舒服,登時哭出聲來。

  「喂,你可是想逃走麼?」

  他的目光直射著大哥,大哥站在父親的右前方,這時微微一笑說道:「你看我像是這種人麼?」

  那紅衣人嘿嘿一笑說道:「如此咱們不敢勞你大駕,特地趕來此地,與你算清這筆賬,也省得你的足程。」

  大哥哼了一聲說:「咱們約定在什麼地方,就當在什麼地方,何必又臨時變動?」

  那紅袍人嘿嘿一笑,卻是不答,大哥想了一想,開口說道:「我與你們說話,也沒有意思,你去叫那姓劉的來。」

  那紅袍人笑了一笑道:「他就會來的!」

  他雖是對大哥說話,但是雙目射出的寒光卻不斷在父親和自己的身上。

  大哥的而色突然變動了,他上前了一步說道,「姓劉的這是什麼意思?」

  那三個紅袍人—齊微微冷笑道:「咱們奉命要留下你和你的家人。」

  大哥的臉孔登時脹紅了,我可以感覺到他的緊張,突然間身形急拔而起,平空地竟然跳起一個房屋那麼高,在空中四下張望,我只覺有趣之至,登時便停止哭聲了。

  大哥的身形落在地上,焦急之色形之於面,他緩緩將背上的包袱打開了,取出一柄長刀來。那幾個紅袍人冷冷地望著大哥,大哥身形向前一步,鬥然之間滿處都是寒光,那三個紅袍人站在不及—丈之處,但那鮮紅之色被寒光所遮,一點也看不出來。

  那寒光一閃而滅,只見那三個紅袍人已然在地上動也不動了,大哥手抱長刀,站在三尺之外,呼地收回刀勢,轉身急道:「父親,那姓劉的好狠的手段,居然探得咱們的情形,馬上正點子到來,目的在迫害父親及小弟,孩兒這就沖向南方,將他們引開,不過父親你趕快帶小弟走吧!」

  父親點了點頭,大哥又彎下身來,在那包袱之中翻動了—會,拿出一個長形的布包,那布包乃是用白色厚布層層纏繞,根本看不出是什麼東西,大哥將那布包遞給父親,道:「快走。」

  父親手捧著那布包,忽然仰天悲歎了一聲,轉身便帶我走開,大哥站在那裡望著父親和我,好一會才轉身向南方疾奔而去。

  中間,中間這一段是空白。

  大哥又離開了,我忍不住失聲大喊,但只覺語聲尚未發出便失去了知覺。

  當我再有知覺的時候,已經在師父的家中了。

  父親再也看不見了,我問師父,師父板著臉不答,如此十數次,我再也不問了,只因再問也是白費口舌而已。

  師父開始教我內功,我開始領悟到學習的意義,師父從來很少與我說話,我也養成沉默寡言的性格,十多年過去了,當我懂解人事時,我便開始懷疑師父對我到底有何感情,我對師父到底存了什麼心意。

  一直到十八歲那一年,師父教我「一指禪功」時,我才發現師父對我的愛是何等深厚。

  那一年,我在運氣沖入右臂時,始終沖不入中指指道之中,有一天,我勉力提氣,那真氣集中不純,分散沖入五個指道之中,登時整個手臂完全癱瘓,我雖痛苦至昏暈的邊緣,但卻始終不願向師父說,一個人坐在大石山背後,昏昏然不知所措。

  忽然,師父悠悠地歎了一口氣,自身後踱了出來說道:「孩子,我在你身後已整整一天了。」

  我只覺一股柔和,絕大的力道沖入體內,自己那一股分散的氣流登時被它吸引住,但覺全身一輕,真氣倒貫,納入正道,瞬即昏昏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師父在床邊盤膝而坐,面上充滿了疲倦之色,我心中暗暗吃驚,慢慢試著略一運氣,鬥然一股真氣猛衝而上,大得意料不到。立刻過三關,去肩井,腕胛而入指道之中。

  我忍不住大呼出聲,霎時意識到原來是師父在我昏睡之際用全身真力打入體內,是以他現在衰弱如此。

  登時我腦中只想到師父十多年來的諸般好處,這時師父緩緩睜開雙目,與我的目光相對,只覺得原來這十多年來,兩人的心早已結在一起!

  師父當夜說的話特別多,他感慨當今武林的局勢,於是我問到師父的功力在天下是何等水準。

  師父非常仔細地考慮了—刻,然後緩緩答道:「武林之中,仍首推灰衣狼骨。」

  那狼骨先生唐泉的功夫,已有陸地神仙之能,但灰衣猶排名其上,可惜灰衣究為何人,迄今無人得知。

  其餘諸家,長白郭以昂,西南血魔,都是雄霸天下的一方宗主,據說功力深厚之至,不過都未有絕對性的估計方法,只有一人,師父和他交過手,心知他的功力絕不在以上數人之下,至少可列為同一流的人物。

  我看見師父的面上露出光輝,便知他對這一戰迄今仍然毫未淡忘,便追問他是誰。師父說出枯葉禪師的名字,我便再問這一戰是誰勝誰負,師父淡淡地說:「他在三百招上發出全身功力,那枯葉禪師的威力,我才算是領教過了,我始終未發出最後一招。」

  我只聽得心神俱醉,忍不住呼道:「師父,您占了上風?」

  師父淡然說道:「他發出枯葉禪功,見我正在五丈之外,並未受創,他便合什為禮,一言不發地走了,我這才感到心脈血脈等有些不暢,細細調息了一陣,才恢復過來。」

  我只聽得心驚不已,又開口說道:「師父還有最後一功未施,那是什麼功夫?」

  「一指禪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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