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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三


  金寅達心懷鬼胎,心想反正自己五天之後便要離去了,樂得做個順水人情,況且素聞五雄脾氣古怪,有他們五個盤踞在此,便連破竹劍客也不敢往裡硬闖,豈不是又代自己看守著十多年來武林中最大的秘密了嗎?

  他狠狠地除了一腳道:「好!你先念,可要大聲一點。」

  歐陽宗閉上了眼,仰頭念道:「啊咪呵地吧……」

  金寅達也大聲接下去道:「噓鳴噓暖吐……」

  歐陽宗一口氣接完道:「噢噶當嗌呀呼嚌嚅噶嘿。」

  金寅達嘴上掛出一絲詭笑道:「好,十天之後,你們來接收此谷。」他緩緩地轉身離去。

  歐陽宗目送他又橫渡了沉沙谷,然後回頭喊道:「風老兒,你還不出來?」

  風倫哈哈一笑道:「出來啦!出來啦!」

  便從七塊巨石後跳了出來,歐陽宗道:「你偷的那珠子還不拿出來看看!」

  風倫一指歐陽宗身後的一條石縫道:「方才我已把兩顆珠子都丟進去啦!」

  歐陽宗看了那石縫道:「藏得好,我們先去找老三他們,反正十天之後再來拿著耍子,整個沉沙谷都是我們的啦。」

  風倫喝道:「走!」

  呼地一聲,兩人同時躍出了沙舟。

  遠遠的山崖上,金寅達目睹著他們在沙上飛奔,口中喃喃地道:「好個魔教五雄,五天之後我便來收你們的屍。哼,百蠱珠的神秘毒瘴,連天一大師都抗不住,你們……哼哼!……」

  他以為百蠱珠仍帶在五雄身上,方才又念動了咒語,五天之後,包管死無葬身之地,卻不料風大爺把珠子塞在石縫裡,五天后死的不知是誰呢!

  ▼第十九章 同室操戈

  時間是在風倫大鬧沉沙谷的前半個月,地點是在江南揚州城外的一處地方。

  黑密密的林子裡,只能透進了極細微的月光。林外是一個極大的池塘,池塘與林子間有一條環形的土石路,路旁的荒草間坐著一個沉默的人。

  林中不知有多少對的目光,盯住他的一舉一動,也不知多少對耳朵,在凝聽他的一言一語,黑暗吞噬了一切,而使人有莫測高深之感。

  那人面對著平靜的水面,雙目失神地注視著水中倒映著的月亮,嘴裡輕輕地在蠕動著,倒像是個瘋子。

  黑暗中,一株小灌木旁,忽然輕輕地發出了一絲極低微的悉悉之聲,但又迅速歸之于平靜了。

  姚畹覺得身邊的陸小真一動,她意識到這一絲聲音,便可能使多日跟蹤的結果——前功盡棄,她忙右手一伸,輕輕抓住了陸小真,制止住她衝動。

  姚畹轉過頭來和陸小真的目光不期而遇,她震眩了,她覺得陸小真那幽然的神色像是在要告訴她:「我已不能再忍受了!讓我出去見他吧!」

  她只得表露出安慰及同情的姿態,但畹兒實在不能有所表示,她只是嘴角微微往下一沉,那是莫可奈何的苦笑!

  刷地一聲,水面上突起了一道丈來高的水柱,但又突突地,迅速地消失了。

  湖邊那人又撿起了一塊石頭,漫無目的地貼著水面拋去,於是,接連發出了極清脆的三下的聲音,石子在水面上跳出跳入,終於沉入了湖底。

  那人忽然抬頭仰視著目光,嘴中發出歇斯底里的叫聲道:「我是何摩!我不是韓若谷!」

  畹兒心中一酸,眼中浮起了晶然的淚痕——在這漫長的追蹤裡,要不是免得增加陸小真的悲戚,面對著失去理智的何摩,畹兒真是想大哭三天。

  何摩的聲音變得徐緩了,但仍是可聞。

  「韓若谷是誰?我不是韓若谷,韓若谷又是誰?」

  他激動極了,他緊緊抓住了頭髮用力往四邊扯,他的雙腳在水中不停地打著,發出了嘩啦嘩啦的打水聲。

  畹兒只覺得手背一涼,她不看也知道,這是陸小真的傷心之淚。她有什麼話好說呢?她自己也想號陶大哭呀!

  東方漸漸地泛出了一絲魚肚般的白色,遠處傳來了幾聲早起的雞啼。

  何摩揚起頭來,歪著脖子仔細地聽著雞啼,頭兒不停地點著,在計數著它的次數,嘴上浮起了一絲茫然的微笑。

  他的動作仍不失迅捷,他站起身來,毫不遲疑地沿著土石路往西北方走去,他的步子很大,但走了三五步後,總要停下來略作考慮,然後大步前進。

  他走過了池邊的一座破廟,頭也不偏一下,仍放步前進。

  這在常人是幾乎不可思議的事,因為他一夜未曾闔眼,只是枯坐在池塘邊,而不過十步之遙,便是一個可供息腳的小破廟。

  晨風輕輕地在林中嬉戲著,頑皮地把美如少女肌膚的湖面,吹起了道道縐痕。

  她也吹起了何摩的長髮——他的發束早就散了,長髮垂在肩上,從背影上望去,倒就像一個早起還未及梳妝的婦人。

  當何摩的身影消失在林子彼端之後,幾乎是在彈指的一瞬間,林中飄然跨出了兩個人。

  畹兒和陸小真正要跨出去,追蹤何摩,不料眼前一花,這兩人走出來,竟占了先著。

  畹兒心中大喜,正要喊出口:「查姊姊!」

  忽然,她止口了,因為她注意到環境十分複雜。查汝明的神色是默然的,她的臉色已失去了往日的嬌豔,她的目光是幽怨的,而且不亞於自己身邊的陸小真。

  畹兒納罕了。

  數月前,當陸介被推下沉沙谷的時候,谷邊的一幕已在武林中喧嚷出去了。八大宗派的後人最近所常提到的是六個字——「沉沙谷」和「金寅達」。

  同時,陸小真和查汝明在谷上昏倒的事情,也被江湖上的人在樂談著,因為在陸介的時代裡,女子在外面走的人可真是絕無僅有,何況又是如此美貌而且武功高強呢?

  其實,畹兒、查汝明及陸小真都是不正常的家庭生活中的犧牲品;姚畹自幼失去母愛,父親又早逝,查汝明及陸小真自小便自家中失落,所以她們在成年左右的時候,偶而在江湖中走動,並不是沒有原因的,而且多半有些迫於環境的意味。

  儘管是在江湖中奔走的男女,在那風氣未開的年代裡,仍是嚮往著正常的家庭生活的,只是他們或她們多多少少比常人的渴望要淡薄些,這或許是因為見多識廣,不易安於斗室的緣故。

  畹兒知道查汝明曾在沉沙谷邊昏了過去,但仍有三分稚氣的她,卻想不通她為何會昏過去?她以為查姊姊是病了,尤其是在今天她見了查汝明蒼白的臉容之後。

  伴著查汝明的,是一個年紀極大的老頭兒,一身粗布大褂,腰間斜斜插著一枝短短的破竹,倒像是一杆旱煙管。

  畹兒雖役見過他一面,但想來是頂頂大名的「破竹劍客」了,她平時聽姚百森和王天等人口中提起此人,都要肅然起敬,心中極是嚮往,但現一見之下,卻不免有些失望,不料破竹劍客,卻是一個貌不驚人的老頭兒。

  也就是因為有了徐熙彭在場,使得姚畹硬生生把「查姊姊」這三個字吞回了腹中。

  破竹劍客眉目一揚,臉上木然地道:「明兒,這人真是何摩嗎?」

  查汝明無力地道:「我在會川見過他一面,確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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