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上官鼎 > 沉沙谷 | 上頁 下頁
四九


  其實這句並不難對,可是時間拖得越長,對姚畹越為不利,因為她是一對四,所以她喘了一口氣,而對手就可歇了四回。

  這就是為何姚畹不以難題來考老大,而老大偏拖時間的緣故。

  眼看著日影又要傍移一格,那白眉老人卻吟道:「唐,杜甫,五月江深草閣寒。」說著一頓,即翻眼笑道:「唐,溫庭筠,只應七夕回天浪。」

  哪知這句姚畹在兒時便對過,她暗自慶倖,因為下面是輪著老二,此人文詞較差,便存心由此著手。

  只聽她朗聲道:「唐,白居易,遙飛一酎賀江山。」

  「宋,姜夔,眼中故舊青常在。」

  四老為之一怔。

  原來這句難對的是眼,是五官之一,就必須以口、舌、耳、鼻等人身器官來對,而上句又沒點出酒字,所以下句就必須在「酒」這字著手,這倒把四老給難住了。

  姚畹心中早已計算好,原來這四老詩詞雖看得不少,但卻偏集於幾家,所謂精而不博,其中又較偏于唐人,宋人只重于蘇軾,畹兒依前面八句所得的心得,才拿姜白石的句子來作考題,卻真把四老考倒了。

  眼看日影已移去了大半格,那老二方瞼兀自緊繃著。老五暗暗叫苦,原來不依這等嚴格的規格,老二自也對得出來,這豈非是作法自斃?

  老四撚胡微笑不語,大有袖手旁觀之意。

  老大卻如老僧入定,連些微反應都沒得,其實他心理的鬼花樣最多,不過是「裝死」而已。

  於是,時間到了。

  老二大吼一聲,一掌打在石上,只見碎石飛處,巨石上暫態現出了一道掌印,深約寸許。

  老大笑道:「小妹妹,算你贏了。」

  他敢情已改了口。

  老二賴道:「不行,不行,她一定要對出下聯來。」

  他大有姚畹自己也對不出來的樣子。

  老四打不平道:「她對出來又怎樣?」

  老五卻敲邊鼓道:「對不出,算和了,對出來,我們每人另外送她一樣東西。」

  不妨老大連聲怪叫道:「這不行,太便宜她了,我看她還得作個結句,一方面還要顧到題目的限制,另方面又不能失了我輩的身份,如何?」

  老四鬍子一掀,像是正義不屈,一副找「打架」的姿態。

  他們自顧自地大吵大鬧,卻把「正主兒」給撇在一邊了。

  姚畹可忍不住,忙起立躬身道:「敬遵前輩之命。」

  老二怪眼一翻道:「好說!」

  那老大便慢聲吟出剛才那副上聯道:「宋,姜夔,眼中故舊青常在。」

  姚畹聲道:「宋,陸遊,舌本醇釀苦莫分。」

  四老皆大驚,原來是這麼一句鬼話!

  但姚畹立刻作結句道:「唐,許渾,林間掃石安棋局。」

  「唐,唐彥謙,酒中彈劍發清歌。」

  老四大笑道:「好一個酒中彈劍發清歌!」

  老五玉面微紅道:「服了!」

  老大怪笑道:「我們幾個老不死的,自以為鬼靈精,卻栽在這娃子手上,你們看怎辦?」說著右眉一揚。

  那老二卻嘴角微動。

  老四摸摸白須。

  老五俊目半閉。

  原來這四老相交已近百年,已到了意會神通的地步。

  這都不過是片刻之事。姚畹倒不在乎四件額外的勝利品,她急於想知道陸大哥的下落。

  她正待啟口,不料四老心中既已一致,那老大便大笑道:「小娃子不嫌高攀的話,和我們拜個把子如何?」

  姚畹大驚,但那四個老頭卻不由分說,搞土為香,一把拉了姚畹,跪到地上,只聽得那老大口裡念念有辭道:「玉皇大帝在上,閻王老子在下,我佛如來在西,地藏菩薩在東,今我等四人和小娃子結拜為異姓手足,今後雙方如有對不住的地方,天厭之,地厭之。」

  姚畹忍不住要笑出聲來,但又被拉了磕了三個頭。

  禮畢,老大忽然道:「可惜老三不在,否則更好玩了。」

  三老也霎時悲傷起來。

  姚畹不由大奇,仔細一想,五雄中是短了一個。

  不待她發問,老大忙一揚右眉道:「老三活了還不如死的好。」

  老二嘴角微動道:「正是,依他那副性子,老是跟著人家跑,又不准他殺人,實在是殘酷之極的刑罰。」說時,暗對老四擠了擠眼。

  老四也會意道:「算他倒楣,誰叫那人是全真弟子。」

  姚畹心中大急。

  老五忙大聲道:「全真派與我們有十年之約,老三真是自找苦吃,現在挑了梁子又擺不平。」

  他們吹吹搭搭,姚畹可中了計。

  原來這四老口頭上雖服了輸,但心裡可有點嚼咕,也就利用姚畹心中的弱點,來個反攻。

  他們可不知道「人屠」任厲真的已和陸介朝過相了。

  那老四卻不等姚畹開口,岔開話題道:「且慢替別人悲傷,我們自己的事情還沒弄好。」

  老大忙反問道:「又有什麼不對?」

  老四問道:「我們剛才不是重新結拜過了嗎?」

  老二不悅道:「難道是開玩笑不成?」

  老四怪笑,指著白眉老者道:「那憑什麼他還是老大?」

  老大佯怒道:「我年紀最大。」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