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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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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聽那老大長眉低垂,手掌輕擊三下道:「唐,王維,獨在異鄉為異客。」 其實蒼勁雄邁,然而英華內藏,幾達金剛不壞之境界,講定力已是天下數首論二的了。 畹兒忙運神沉思,只見日影剛移,便被她想了出來,但她強抑住內心的喜悅,靜待影子已越過了半節,方笑道:「唐,白香山,不惟能酒亦能文。」 接著出題道:「唐,杜甫,劍外忽傳收薊北。」 四老對她的機智,不禁暗暗讚賞,因她以「不惟能酒亦能文」對「獨立異鄉為異客」,雖為勉強,但是句子本是現成,已是難得,而又點出了「酒」字。不過可惜時間上慢了些,卻又不知這是畹兒存心讓他們輕敵之故。 下麵輪到老二,只見那方臉上雙眉一皺,已然佳句拾得,忙沉聲念道:「宋,蘇東坡,醉中不覺到江南。」 「前人,識君小異千人裡。」 只聽他的聲音是低沉有力,雄壯雖過於老大,而中氣稍嫌不及,但也頗有佛門獅子吼的真昧。 畹兒候他那山谷迴響方傳及耳邊,忙運氣對道:「唐,李賀,有時半醉百花前。」 「唐,皮日休,碧莎裳下藏詩草。」 她的聲音卻尖銳而有純陰之氣,初時和老二的合在一起,就像一絲金線拋入空際,渺渺然地,而後其聲漸強,終於突破了它,完全蓋了過去,然後忽又一轉,與山谷回音相合,恍若龍雲在天。 四老相顧愕然。 這又是畹兒偷巧之處。 原來她與老二的回音相搏,已占了大大便宜。不過她因從小與淩霜姥姥學正派內功,又在張大哥處學得了一些架勢,所以根基極佳,否則內功差些的,要想偷巧也是不容易的事情了。 下面輪到老五,他也就是五雄中養生最得其道的。 看他風度超逸,身材高大,哪像是個魔頭,想此君少年時,必是個雄姿英發的俊才,而實際上,他詩詞也弄得最熟。 只聽見他略一思索,便有了眉目,便慢聲吟道:「唐,韋莊,紅杏園中覓酒仙。」說時微微一頓,微笑道:「宋,蘇軾,酒醒門外三竿日。」 畹兒為之一怔。 這玉面的老者心悅了,他仍是自負的啊! 畹兒忙把四人分析一下。 那白眉老者,也就是老大,功力最強。 方臉的老二文詞不佳,是可攻之處,但功力卻居第二,僅次於老大。 長須的老四尚未輪到,但自他不言不笑的面容可知,其定力也是甚高的。 面色似玉的老五在文詞上是無懈可擊,但定力卻甚弱,因為他尚有喜怒之念,未脫嗔界之外,對他應該避重就輕才行。 畹兒雖沒闖過江湖,而說也不信,這種解析的能力,主要的還在天賦,有許多莽漢練了一輩子,還是弄不清楚事理。 這等念頭,有如閃光電擊般地在她心中掠過。 但她的表情仍是惶惑的,她開始不知所措了。 這時,日影已移了半節。 她想:完了,他們是出名的心狠手辣,他們要我幹什麼?會叫我去害陸哥哥? 她覺得心緒已亂極了,她極力想找出下對來。 忽然,她抬起頭來,汗珠已一粒粒地掛在她的額上,這是稍具內功的人都不該有的現象啊! 玉面的老五凝視著她,他的目光好像一把利劍,穿過她的心事。 他嘴角上掛著淺笑。 她想:是在笑我不如他吧。 其他三老也洞視著她,就好像搶糖吃的小孩子們,搶到的人,一面舔著戰利品,一面看戰敗者失望的嘴臉,那股自我得意的樣子! 八隻眼睛瞪得像四對圓圓的珠子。 啊!珠子! 姚畹記起來了,她看看日影還差一分,忙朗聲念道:「唐,白居易,月照波心一顆珠!」 當她說完之後,方才松了口氣。 老五臉上笑容失去,但也只是恢復到平靜而已。 白眉老人仍一無表情。 而意外地,老二和老四微笑了,因為又可以玩下去。 姚畹雙眼恢復了靈活,滴溜溜地一轉,便想出了一個難題,她輕啟朱唇念道:「宋,蘇軾,州家遺騎飲春酒。」 因為這種句子甚僻,平常少見有人用過,所以也就不易集句對它了。 老四臉上雖看不出什麼變化,但他的長須知無風自動,他內心的情狀,也就不想可知了。 姚畹暗喜,但又覺得很抱歉,因為五老中,以他長得最和易近人。 哪知就在快要到時的瞬間,他一攏長須笑道:「唐,李賀,旗亭下馬解秋衣。」 又不假思索接著出下面的上句道,「唐,白居易,甕頭竹葉經春熟。」 姚畹聞言,不由感激地望了他一眼。 而白眉老人仍如泥塑似地。 而老二方臉一皺,老五卻玉面變色,同時投以驚異的眼光。 原來老四真是深藏不露,竟對得如此工整。 不過毛病出在他的考題上,其實,這句詩也不壞,不過,因為是名句,前人已對過,簡直是在「放水」。 所以姚畹焉得不喜,而二老又焉得不有事出意外之感,但白眉老者卻又不喜不怒,大有超出三界外之勢。 但那白鬍子又不作如是想,他只覺得四對一太乏味,三對二來勁,所以就倒了戈。 現在還剩下三聯了,如果十句都對出來,又成了不了之局,姚畹和四老心中都不由著急。 可是,姚畹也不容對手有多思考的機會,忙唱道:「唐,溫庭筠,鏡裡芙蓉照水鮮。」 「唐,許渾,一尊酒盡青山暮。」 老大聞言雙眉一皺,登時有思索之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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