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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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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介見他大有不信之意,一扯何摩衣袖,雙雙淩空飛起,呼地一聲,一齊落在巨石之上,與虯髯客成了對面之勢。 陸介雙臂微抱,大聲道:「那日在伏波堡之中,是陸某冒充何兄弟之名,其實何兄弟並不在場,只是在場之人皆以陸某就是何兄弟,是以江湖中人皆誤會何兄弟得了那麼寶物,其實……」 虯髯客大笑道:「其實寶物是被你陸老兄得著了是不?佩服,佩服!」 陸介不覺大窘,一時之中又找不出恰當的話來反駁,當下只「不」了兩聲,大為焦急。 虯髯客大聲朗笑,似乎心中極是喜歡,伸出大拇指連聲誇好道:「陸兄見識的確高人一等,我顏傲落落半生,今日總算碰上知已,世上萬物,原本無主,上天造物,原是極公平不倚的,只因那些俗人低陋見識,弄得結果是『富者連田阡陌,貧者無立椎之地』,咱們但要心安理得,看到自己所愛,伸手取來便是;偏偏有人要說我顏某是什麼盜賊,那真是迂腐不堪的了……」 虯髯客顏傲生性豪放,拘謹小節在他認為是世上第一等沒有出息之事,是以經常在富貴宦家中幹些劫富濟貧的事情,這時,他認定伏波堡的寶物是陸介得著的了,竟然立刻冒冒失失地大歎知己起來。 陸介正要開口,虯髯客已接著道:「譬如說,這姚家堡的東西,是我顏某慢了一步,是以被陸兄得了手,可見咱們只要看准了所喜之物,千萬猶豫不得,所謂『先下手為強』,那真是千秋萬世不移的大道理,我顏某碰著陸兄這等知己,著實是平生第一快事……」 陸介見他一篇歪理越說越不像話,連忙雙手亂搖,大聲道:「顏兄誤會了,陸某並未得到那什麼寶物……」 虯髯客虎目一瞪,吼道:「你說什麼?」 陸介猛然吸氣,也提聲朗道:「那什麼寶物,陸某不僅沒有見過,連是什麼東西也沒有聽過。」 顏傲濃眉一皺忽然咧嘴一笑,快然道:「這個陸兄就不對了,大丈夫敢作敢當,豈能……」 陸介大怒道:「什麼寶物就如此了不起嗎?就是天下人人欲爭而得之的仙寶放在我陸某面前,陸某瞧都不屑瞧它一眼!」 虯髯客顏傲聞言似乎大怔,他鼓著雙目望著陸介,只見陸介迎風昂立,雙手插腰,臉上流露出一種凜然之色,令人望而生敬。 但是,他像是不服氣似地倔強地搖了搖頭,大聲道:「陸介,我信你是條好漢,我信你確是沒有得著寶物,但是……」 陸介聽他說信了自己的話,不由一喜,但是聽他又道:「但是」,不禁一怔。 「但是若說你放著寶物在眼前瞻都不瞧,這個顏某萬難相信。」 何摩尖聲插道:「未必天下人就都如顏兄之心。」 虯髯客卻並不發怒,只雙目盯著陸介,一字一字地道:「那只是你不知道這樁寶物的好處之故。」 陸介仰天大笑道:「陸某雖則不敏,但自信尚不致為物而喜到這等地步。」 虯髯客忽然雙目翻天,似乎盤算著一件難以決定的事,聞得陸介此言,瞪目正色道:「物之為欲,雖聖賢亦不得免,所謂『見獵心喜』乃人之常情,一取一得,上蒼自有安排,偏有許多迂夫愚婦信那一套鬼規矩,我顏某一生就不信有人真能不為物欲所動。」 陸介大聲道:「顏兄所病,乃在觀念不正。」 顏傲截斷道:「如今我將那樁寶物說將出來,陸兄聽後若是一複堅持原意,誓言即使此物落入陸兄之手,陸兄亦不屑一顧,那麼我顏傲就自認觀念不正,這幾十年算是白活啦,從此閉門讀書,不談武事。」 他說得斷鐵截釘,正經異常,一字一字清晰無比地在空中蕩漾著。 陸介不禁大奇,但他仍然應聲道:「陸某自信必能不為所動,顏兄……」 虯髯客大喝一聲「好!」頷下虯髯簌簌而動,大聲道:「如果有此一物,得者能夠立刻揭穿十年前塞北天下精英決戰結果之秘,也就是得者立刻能知道昔日天下第一的寶座究竟由誰所得,那麼陸兄肯發誓此生決不心存染指嗎?」 神龍劍客何摩瞪著一雙俊眼,盯著陸介,他心中大為焦急,因為陸介乃全真弟子,全真派和少林寺是爭奪天下第一的真正對手,那就是說陸介一定格外地希望知道塞北之戰的內幕,這種誘惑不是物欲,乃是「名心」和「好奇心」,陸介難道真能發此誓言嗎? 陸介是怔了一怔,但是他強自壓抑住險些出口的話,努力想道:「管它哩,什麼秘寶不秘寶……『苟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 於是他大聲叫道:「陸某自然不屑一顧……」 何摩暗暗松了一口氣…… 顏傲呆了一呆,繼續道:「慢著,方才我所說之物,另外還有一樁妙處,譬如說,陸兄如是得了此物,能將天下百藥無法救的絕頂內傷在一夕之中霍然治癒,且能增進許多功力,陸兄肯發誓絕不存染指之心嗎?」 陸介聞言,宛如被千斤巨錘重擊了一下,他的身形也為之大大搖晃…… 「如果我得了此物,那麼,師父的內傷豈不……」 那是何等大的誘惑啊! 「師父……你為我做了太多的事,為什麼……為什麼我一樁事也不能為你做?……」 那個誘惑愈來愈龐大,也愈來愈清晰,陸介直想躍上去抱住它…… 然而這時候,青木道長的聲音像是突然從那些紛亂的嘈雜中透入陸介的心田,那些諄諄的教誨,至理的銘言…… 但是,在這龐然的誘惑中,那聲音是何等的微弱啊! 是的,那是微弱,但是,也是何等堅定啊! 虯髯客粗豪的聲音響在空中:「如果我從一數到十,陸兄仍未答應誓言,那麼,顏某的觀點就無法被證明為錯誤——一,二……」 陸介直如未聞,他的心潮澎湃著,青木道長堅定的聲調愈來愈響了,在茫茫中逐漸喚醒了陸介的理智:「苟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 陸介知道,只要一開口,把方才所說過的話再重複一遍,就一切都好了,不僅貫徹了恩師的教誨,或許還能解渡這一個視聖賢「進退舍與」之道為糞土的狂漢! 但是,師父的內傷…… 「縱使全天下的財寶放在我面前,我可以瞧都不瞧一眼,真的,瞧都不瞧,可是,你為什麼偏偏用這個來考驗我呢?」他喃喃地自語著。 虯髯客的聲音:「……六……七……」 陸介輕輕仰起了頭。 天空,是明亮的,霧氣已經散了,一派日光從雲洞中鑽出來,正照在他的面孔上。 他仿佛看到恩師的面容,莊嚴的,正直的,但是陸介沒有注意這些,他只看到,師父是多麼的蒼老了! 「從一個天下第一高手,變為老弱不堪的凡人,這種苦痛豈是常人所能想像?」他自言自語地想著。 「如果沒有恩師,那麼我一定……」 他想到那一幅永志難忘的慘像,熊熊光舌中,他哭嘶著徘徊茫然,在矗立的焦黑梁架中,他顯得那麼渺小。 「為了師父,為了師父,我一定要……」 顏傲的聲音,顯得有些急促:「……八……九……」 陸介下了決心,於是他盼望顏傲快些數「十」,因為他自己也難保不會立刻改變自己的決心! 「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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