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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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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大師何等眼神,她見這少年眼中流露出真情,對自己甚是不捨,心中很感動,她對人冷漠已慣,很難從臉上流出情感之痕跡,當下便道:「我答應過你給你好處,孩子你快說吧!」 高戰久聞慧大師輕功天下無雙,他本想求慧大師傳個一兩招,忽聞少林寺中佛鐘頓止,萬籟俱寂,心中立感空虛無依,但覺世上苦多樂少,一切都是虛無,還學這勞什子武功幹麼?便搖頭對慧大師道:「我沒有什麼事要求您老人家。」 慧大師道:「我一路上山來,瞧你滿臉失意之色,別騙我老人家,你到這少林寺來幹麼?難道是想當和尚麼?這個老人家第一個就不准。」 慧大師柔聲說著,如果此是平凡上人在旁,他一定會對高戰表示五體投地的佩服了,這老尼姑,平凡上人就從未見她好聲好氣的說過一句話。 高戰激動已極,幾乎想傾吐胸中之事,如果在兩年前,高戰是百事不懂十八歲的少年,此時定已抱著慧大師痛哭,可是這兩年來,高戰在江湖上混了些日子,終究比以前成熟不少,他咬緊下唇,心想:「我絕不能在別人面前不知羞恥去傾吐心事,我已是一個大人了,一個很大的人了,自己的事自己要擔負起來。」 慧大師又道:「孩子快說啊!如果真是要當和尚,瞧我燒不掉這破廟。」 她和高戰實在有緣,以她脾氣竟會一再相問,真可謂異數了。高戰激動地反覆叫道:「我什麼也不需要,我沒有什麼事要求,我沒有什麼要求,我自己的事自己理會得。」 慧大師冷笑道:「沒有什麼事就算了,這又有什麼好哭的。」 高戰一摸臉頰,淚水不知在什麼時候已流了下來,口中猶自倔強道:「我沒有哭,我沒有哭!」 慧大師道:「沒有哭就算沒有哭,你亂叫什麼,要和尚們來瞧熱鬧麼?」 她出言相激,原想逼高戰吐露心事,但見高戰面色灰敗,心中大感不忍,轉起身子,口中叫道:「你看仔細了。」 高戰一怔,只見慧大師身形飄忽,如風轉車輪一般,以高戰之目力,竟然看不清楚大師身形所在。高戰精神一震,知道大師在傳授武功,他雖不太願學,可是任何一件事如果深研下去,都會令人不休不止,高戰對武學研究已深,一見高招不知不覺聚精會神,萬事都拋到腦後去了。 慧大師施展了一盞茶時光,忽然身形一起,便向山下撲去,片刻便消失在黑暗中,高戰只瞧清了幾成,心中正自琢磨,山下傳來慧大師的聲音:「看清地下足印,學會了便毀去。」 那聲音又柔和又清晰,似乎是專門傳給高戰聽似的,高戰心想以大師一個女人,內功竟然能練到這種至高地步,可見天下無難事,只是在人為了。 高戰雄心頓起,照著地下的足印,身形也轉了起來,從前慧大師傳授辛捷也是這種方法,在海岸上沙灘上留下足印步法,但這嵩山都是花崗硬巖,要想在這堅逾鋼鐵的石上留下足印,比在松沙上又不知難上幾倍了。 高戰練了幾遍,心中默默記著其中奧妙之處,這步法喚做「詰摩步」,正是慧大師生平絕學,高戰雖則聰明,一時之間,也覺千頭萬緒,廣大精微之極,當下想想練練,練練想想,不覺殘月偏西,曉星明滅,高戰抬頭一瞧,已是黎明時分,便收住拳腳,靜待天明,進入少林禪院求見慧空和尚。 他忽然想到慧大師臨別贈言,連忙抽出背上短戟,運足內力將巖上足印刮去,那戟是百煉精鋼,自南宋以來,也不知喝過幾多敵人之血,可是用來對付這花崗硬巖並不十分凌厲,高戰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這才將足跡刮盡,心中對於慧大師之功力,不由佩服之極,看看天色已明,心想趕在少林寺早課以前去見吳凌風吳叔叔,免得再等上半天。 他打定主意,拍拍身上灰塵,這山間清晨涼爽悠悠,露水潤濕了他全身,濃霧包著太陽,抬頭看去。只見一個紅紅的大輪,慢慢從山后升起,並無半點光芒,高戰舉步往寺中走去,突然前面人影一晃,出現幾個光頭和尚。 高戰上前作揖道:「請問諸位,吳……吳……」 那些和尚是寺中管香火打雜僧人,先前因為霧大,是以離高戰雖近,並未發現有人,高戰這一現身,眾和尚嚇了一跳,少林乃天下武林之尊,自從百年之前靈空大師師兄弟相繼離寺逃禪,絕了少林幾百年神功,少林掌教這才下令在禪功未練成前,嚴禁門下弟子與各派爭鬥,是以近數十年來少林派在武林威名大是減弱,其實少林眾僧埋頭苦究失傳絕藝,並未絲毫放下。這幾個香火和尚地位雖低,一身硬功也頗了得,這時見高戰突然冒將出來,而且又吞吞吐吐,於是一聲叱喝,眾光頭紛紛圍了上來。 高戰再問道:「在下請教有一個姓吳的,現在法號慧空的青年和尚住在哪裡。」 那些香火和尚聽他是找慧空,當下臉色立變友善,問道:「施主找慧空禪師幹麼?」 高戰道:「在下受辛大俠之託有要事告訴慧空。」 那群和尚中一個年紀較大的想了想道:「施主既是辛大俠之友,貧僧不便指點。」 高戰心中大奇,上次辛捷為護古剎,豁出性命不要和南荒三個老妖怪大拼,怎麼這些和尚對於辛捷反有敵意?他心內奇怪,臉上倒是不動聲色,他不願開罪少林僧人,心想等會直入寺中,定可撞見慧空,於是拱手為禮道:「多謝各位指點了。」 那年長和尚道:「施主有什麼要事,貧僧倒可以代轉。」 高戰道:「既是慧空禪師不願見人,在下這就告退。」 眾和尚見他神色閃爍,不由疑心大起,其中有幾個年輕氣盛的道:「到底有甚事,施主倒要交代清楚。」 高戰微微一笑,施展剛才學到的詰摩步法,連連幾閃便擺開眾和尚,向山下飛奔而去,那些和尚但見人影飄忽,已失高戰人影,當下呆了下來,半晌才出聲喝了一聲好。 高戰奔了一陣,聽見後面叫聲漸遠,反身又向寺中跑去,心中有說不出得意,暗忖:「小戢島主的功夫真是高明,就是碰到再厲害的敵人,我打不過一走總是可以的。」 他起初從遠處望少林禪院,只覺屋舍參差,仿然就在眼前,可是這一跑,路彎迂迴,跑了半晌還不見至寺門。 忽然前面霧中一人踏露而來,那人身著長僧袍,體態適中,風吹袍袖,甚是挺拔俊秀,高戰不想多驚動別人,閃在一邊,那僧人手中捧著一卷書,忽然站在一棵古松下,興致勃勃的讀了起來。 山風甚疾,高戰聽不清楚他的口聲,但從霧中可朦朧見他神態,似乎全心全意沉醉於那書中。 高戰好生懊惱,暗忖這人不走,自己多半會被發覺。看來寺中人頗不願意有人來訪慧空,他想了一會,伸手拾了一個石子,運足指力向那僧人右方彈去,砰然一聲,擊中一棵大樹。 那僧人身形一起往右躍去,高戰一見那身形,立刻就想出來,再也忍不住,高聲叫道:「吳叔叔,吳叔叔,戰兒來看你了。」 那僧人一怔,緩緩走了過來,高戰喜道:「吳叔叔,你上次在濟南大豪那裡救我也是用這身法,所以我一眼就瞧出來了,你這早就唸書?」 那僧人看了高戰一眼,低聲道:「戰兒,你吳叔叔已經死了。」 高戰叫道:「吳叔叔,你……你……」 那僧人正是出了家的吳凌風,法名慧空,他冷漠地道:「戰兒,又是你辛叔叔派你來勸說我麼?」 高戰道:「是辛叔叔叫我來的,可是不是來勸您。」 慧空道:「我心已枯,多說無益,戰兒,難道又有什麼事發生麼?」 高戰道:「吳叔叔……你那師侄到……到天山南麓去報仇,要殺死他親生老父,去為他受難的母親出氣。」 慧空道:「這事我已盡知,既然有辛施主調停,想來已然化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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