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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唐秋霞聽完貼身不離的侍婢那番話後,微微一笑,說道:「死丫頭,到了伊陽城,就讓你休息一下吧!我也要買付藥!」

  銀花刁滑地故意歎口氣道:「婢子勞累了半夜加上一個清早,總算撈到休息了!」

  唐秋霞玉首縮回車中笑駡道:「你別高興,到伊陽城你還有事!」

  銀花在車轅上幾乎跳了起來,嚷道:「還有什麼事?」

  「找家客棧,叫店家把這人淨身梳洗一下,同時為他買上兩件乾淨衣服,這樣熱的天,若不把他弄乾淨點,那股酸臭氣味,若要忍到家,可把人都憋死了!」

  「小姐,依婢子說,何不在伊陽城停留兩天,把他治好算了,何必帶回去呢?」

  「唉!銀花,這人中毒已深,任何藥已不起作用,只有用以毒攻毒的方式,或許還能救他一命,而欲以毒治毒,就非用獨門的寒性劇毒『七翠花』不可,否則我又何必把你累成這種樣子。」

  銀花不再說話了,她心中雖然一萬個不同意,但她知道這位大小姐的脾氣,一件事下了決心,伸了手,從未半途退身過,於是絲鞭疾揮,加疾向伊陽城馳去。

  中午時分,車子已到了伊陽,唐秋霞臉上蒙上一塊青紗,對銀花又囑咐了幾點應該注意的地方,才約定時間地點,下了車,逕自到一家藥鋪,開了方子買藥。

  等藥煎好,打過尖,才提著藥罐姍姍回到停車地方,卻見銀花早在車旁等候,老遠就大叫道:「小姐!你快來!」

  唐秋霞一怔,急急走近,黛眉微皺,問道:「什麼事?」

  銀花指指車中,做了一個神秘的鬼臉,唐秋霞莫名其妙地向車中望了一望,神色突然呆了。

  僅僅離開片刻,這個又髒又臭的瘋子,完全變了一個人!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其中躺著的,竟是一個英俊而雄偉的男人。

  雖然,那人雙目仍緊緊閉著,臉色蒼白而灰暗,但這是因為體中存有劇毒的緣故,可是,就是這樣,仍可從他那端正的五官中看出一股英挺瀟灑之氣。

  在當時救他時,唐秋霞只是一念憐憫,並未存有什麼。

  男女之見,可是現在她臉紅了,幸虧青紗蒙在臉上,銀花無法發覺。

  於是她猶豫了片刻,才吩咐銀花上車趕路。

  她覺得現在以挽救一條生命為最要緊,其餘的顧忌,已顯得不重要了。

  車輪複動,車中的唐秋霞,緩緩地為楊逸塵灌送藥汁於是時光在馬蹄下溜過,隨著車輪流動,瞬眼一月之期將到,行程已快到了終點。

  在這漫長的行程中,唐秋霞始終陪伴著昏睡的楊逸塵,她自己倏然感到對這位陌生的英俊中年人愈來愈關注起來。

  她的容貌不但在整個川境,甚至江湖上,是出了名的,至今年華雙十,不但碰到過不少遊俠少年,好逑君子的追求,而且慕名來做媒的,上至王孫,下至巨富,三姑六婆,門庭若市,戶幾為穿。

  可是她自視甚高,閱遍異性,卻未發現一個中意的人,然而現在,她自己倏然發覺情有所鐘起來。

  眼前這個陌生中年人,年齡雖然相差了一大截,雖然他無法言語,昏睡不醒,但是仍可從他的臉上身上,發覺一股與少年人不同的成熟氣質。

  這種別于少年的成熟氣質,是溫文而不做作,熱情而不衝動,含蓄瀟灑,猶如春季絢陽,夏日和風,特別令人沉醉。

  這些在她第六感的分析下,都可以感覺了來,而且她自己檢討,以往所以青春蹉跎,實在是因為沒有發現有人身具這種氣質,現在,她深深被這種無言的瞭解所吸引住。

  這些說來是奇妙的令人不能相信,但若你知道世上的愛情,大都在奇妙中發生的,就不足為奇了。

  可是有一點疑惑,始終在唐秋霞腦中盤旋不已。

  每當她隔一段時間,為他解穴順血時,她可以清楚地聽見這陌生英俊人口中喃喃夢囈,那喃喃聲只有兩個字:「瑤屏……瑤屏……」

  依判斷無可疑問,這是一個名字,而且是一個女人的名字,於是她疑心地思忖著,這是他的妻室?還是他的知心摯友?

  多日來,她把這疑問悶在心頭,說不出有一種什麼滋味,此刻,她再也忍耐不住,伸首揚聲對駕車的銀花道:「銀花,我問你一件事!」

  銀花一怔,回眸一看,笑著說道:「什麼事啊!小姐,你是上至天文,下至地理,無所不通,有什麼事倒要垂詢婢子起來了?」

  「貧嘴!」唐秋霞笑駡了一聲,說道:「你是否知道有瑤屏這麼一個女子?」

  銀花怔了一怔,格格嬌笑道:「小姐,天下以瑤屏為名的女子,何止千百,你怎麼問起這個來?是哪裡聽來?」

  唐秋霞蹙眉含顰沉思著嬌聲說道:「是他口中喃喃藝語,我好像覺得這個名字極熟,好像在哪裡聽到過。」

  銀花了有所感的回答道:「噯!婢子也覺得好像有人曾經提起過,小姐,讓我想-想!」

  唐秋霞縮回玉首,車輪依然飛滾著,穿過一座大鎮,眼前已是一片綠油油的村野,遠約二丈之遠,可以看到一座清水磚牆高聳,氣象恢宏的大莊院,正是武林側目,以用毒暗器馳名江湖的川南唐家的府第。

  只聽銀花啊呀一聲,猛一勒奔馬,返身跳下車轅,嚷道:「小姐,婢子知道了!」

  唐秋霞啐道:「怎的好端端停車子,知道了什麼,這般大驚小怪!」

  銀花打開車門,緊張的說道:「我知道他叫『瑤屏』是誰了,小姐,江湖上議論已久的終南紀家的姑娘,不是叫紀瑤屏麼?難怪這名字聽來很熟!」

  唐秋霞神色微微一震,卻見銀花目光移視昏睡的楊逸塵,壓低語聲,又說道:「夢囈之語,最見真情,這人重傷之下,還喃喃叫著這名字,莫非就是昔年江湖上的」傲公子『楊逸塵?……對,小姐,以年齡容貌來估計,絕對錯不了,他一定是那個負情漢楊逸塵。「唐秋霞神色又是一變,心中倏浮起一股難以形容的滋味。

  卻見銀花又狠狠地道:「小姐,這種人還救他做什麼,依婢子之見,巴不得他早死早超生……」

  原來終南紀家一場慘變,早已傳遍江湖,成為議論資料,而且這段故事也成為一般未婚而暗戀的江湖男女,作為警惕的象徵。

  此刻若有人聽到銀花這番憎恨之話,一定對少林方丈百智彈師的遠見感到佩服,那位高僧雖料錯了許多事,但唯有對楊逸塵的生命安危,算是顧慮周全了。

  發了瘋的楊逸塵,若一現身江湖,在神志不清無法自辨下,要想殺他的人,又何止紀家親友,又有哪個不鄙視他。

  因為他已被一般人誤會成狼心狗肺的負情漢啊!是以此刻銀花才會這麼鄙視,說了這番話來,聽得唐秋霞心頭更加不是滋味。

  只見銀花又嚕嚕蘇蘇的勸道:「小姐,依婢子看把他丟在荒野上算了,這種人不值得你去救!」

  唐秋霞驀的沉下臉色,低斥道:「銀花住口!」

  銀花一呆,唐秋霞輕咬朱唇,毅然道:「上車……」

  銀花頓時大急,截口說道:「小姐,十八年來紀楊兩家都在找他下落,現在咱們知道他是誰,這樁麻煩更是沾手不得,若風聲傳出江湖,唐家豈不又捲入一場無端是非……」

  「我說上車就上車!」唐秋霞臉色如布上一層薄霜,命令道:「避過正門,走後花園,快!」

  銀花暗歎了一口氣,只得姍姍上了車轅,絲鞭一揮,繞過正門大道,向唐宅後花園馳去,這時的銀花心中陣陣憂慮,她弄不懂小姐在轉什麼念頭。

  她怎會知道,此刻的唐秋霞,腦中也複雜非常,昔日的「傲公子」楊逸塵,十八年來影蹤全無,如今卻突然在嵩山少林附近現身。

  這已非常令人疑惑,何況風度瀟灑的楊逸塵當時形同乞丐,全身垢穢,不但成瘋,而且還中了重毒。

  一切的一切,顯示出其中有許多蹊蹺,令人無法摸透,故而也引起了唐秋霞的好奇之心。

  這正是人類天生俱來的好奇心,自然其中還有一段潛伏在她的內心,無法說明的愛情呢!

  馬車到了唐宅後院一座小門口停下,唐秋霞飄然出了馬車,與銀花扶持著昏迷的楊逸塵,推開小門,側身而人。

  眼前一片環境清雅,花木扶疏的花園,一角紅樓,聳立院中,正是她小姑獨處的閨樓繡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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