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秋夢痕 > 浪子俠心 | 上頁 下頁 |
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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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正二更,兩條黑影,倏出現于少林寺外,略一靜聽,覺得寺中無人,立刻疾如輕煙,翻人牆中。 仗著白天已來過,各處道路已了然于胸,紀昭洵與紀福雙雙撲向殿后。 各處禪房燈火全無,只有幾處佛殿中尚燃著昏黃的長明燈,整個少林寺更加顯得肅穆幽靜。 可是紀昭洵內心卻緊張無比,他第一次做夜行不速之客,而且他知道百年來,從未有誰膽敢夜闖少林寺,若被僧侶發覺,後果之嚴重,是可以想像得到的。 但是他見紀福的神色,雖然極為謹慎凝重,卻絲毫沒有緊張之色,這平時顯得老態龍鍾的老僕,此刻行動間,顯得無比的機靈與矯健。 不用說,一顆仇恨之心,已使他把生死置之度外,於這些地方,可以看出紀福已把楊逸塵恨之入骨。 紀昭洵暗暗一歎,循著白天來時的途徑,撲至那三進深院靠左僻靜的後排禪房前。 因為已是夏天,那一排禪房窗戶皆半啟,自外可以清楚地看到房中熟睡的和尚,紀福向紀昭洵靠近低聲道:「小心點,咱們一間一間查著過去。」 紀昭洵點點頭,亦步亦趨地依著牆邊,順次巡查,可是走完沿廊,卻並沒有發覺什麼可疑之處,更看不到半個俗家人士。 紀福頓有失望之色,向紀昭洵默然地搖搖頭。 方在這時,漆黑夜色中,倏隱隱有聲長歎,在大氣中流浮,紀昭洵頓吃一驚,循聲四掃,卻未見半個人影。 但目光瞬間,卻見左角另有一段矮牆,有一座圓門,只見紀福立刻施了一個眼色,向那圓門掠去。 紀昭洵急忙跟著,過了圓門,卻見眼前是一座小巧院落,花木扶疏,隨風搖曳,極是清雅。 院盡頭有一座獨立房舍,門戶緊閉,隱隱中有一陣喃喃語聲傳出,顯得房中人還未安寢。 在這深夜,寺中僧侶,皆人憩鄉,這房中的和尚怎未人眠呢?又在同誰說話呢? 紀福及紀昭洵同時引起了好奇心,同時輕若狸貓地撲近屋邊,走近才發覺這間禪房頗為特別。 房門漆黑,竟是鐵制的,另外還加上鐵栓,門上多了一個鐵柵小窗,露出一絲微弱的燈火。 二人分撲二邊一看,四周竟然沒有窗戶,而門戶鐵栓在外面插上,把屋中人關著,好像是監房一樣。 二人四周打量清楚後,更加疑心起來。 紀福向紀昭洵擺擺手,示意特別小心點,輕輕地一步一步挨近房門,伸首向鐵柵小窗邊,向內一望,心頭同時一愕! 房中陳設很簡單而清潔,一床一幾,一盞油燈火焰昏暗地伸縮不停,然而床上盤坐的人,卻並不乾淨,長髮蓬首,衣服垢穢,形如乞丐。 那人既不是和尚,也不是要找的楊逸塵。竟是上山途中所看到的瘋居士,此刻正呆呆坐在床上,瞪著無神的目光,默默地望著燈火。 紀福看清楚房中的人後,向紀昭洵露出一絲苦笑,輕聲道:「原來是那個瘋子,少爺,我們還是離開吧!」 語聲方落,突聽得那瘋居士在房中嗚咽起來,斷斷續續叫道:「瑤屏……紀瑤屏……我好恨你……」 這含糊不清的喃語聲,雖極低沉,但聽在紀昭洵主僕耳中,無異是晴天霹靂,同時一呆,二人不約而同地忖道:「這瘋子怎麼在叫主母的名字?」 紀昭洵念頭尚末轉過來,紀福的神色卻倏然一動,再度伸首從鐵柵小窗口中望去,這一仔細打量,立刻精神一振。一拉紀昭洵,附耳恨恨道:「就是他,他就是楊逸塵,十八年不見,老奴不仔細看,幾乎不認識了!」 紀昭洵始則一愕,繼則心頭砰然大震。 他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父親竟是個瘋子。 這刹那,內心百念潮湧,五味俱陳,人整個呆了! 想像中的父親,應該像楊逸凡的瀟酒,或像楊逸仁的威猛啊!怎麼他竟會落到這般境地呢? 一絲天生的孺慕之情,在紀昭洵的心中升起,他只覺得鼻中一酸,淚水幾乎奪眶而出,雖說他已決心要殺父親,但這種骨肉親情,是自然產生,無法抑制的。 世上有什麼力量能夠消滅人類間,這種最原始而最純正的感情呢? 一旁的紀福,臉色也是驚愕萬分,可是旋即閃過一絲得意的笑容,這個心中深植老主人血仇的忠僕,覺得冥冥之中,若有天意,楊逸塵竟已是個瘋子,看來合該伏誅,受到應有的報應。 就在紀昭洵思緒混亂,不知是悲是苦之際,紀福已輕輕拔開門塞,拉開門戶,閃身而入。 斗室中令人感到幽暗而陰森,坐在床上的楊逸塵,哪還有當年的英俊瀟灑,落泊狼狽的外表,簡直比乞丐還不如,他捧臉嗚咽著,對紀昭洵主僕人室,恍若未聞。 紀福一抬手把紀昭洵肩頭長劍抽出,緊握手中,沉聲喝道:「楊逸塵,你還認識我麼?」 楊逸塵緩緩自雙手中抬起臉來,木然望著紀福,又看看紀昭洵,茫然地問道:「你是誰啊?」 紀福冷笑一聲,充滿煞機地道:「嘿嘿,姓楊的,我就是終南紀家的老僕!」 「楊家……楊家……」神態木然的楊逸塵,空洞而茫然的目光中,驀地射出二道奇異的神采。 但這神采像天際的虹光一般,瞬即消失,搖頭喃喃道:「我不知道,什麼紀家……我根本不知道……」 紀福低沉地厲笑一聲說道:「你不知道,我可以告訴你,此來奉紀瑤屏之命,要你的命!」 「紀瑤屏……紀瑤屏……」楊逸塵又喃喃吟了三遍,驀地張口發出一聲狂笑,叫道:「哈哈……她要我的命……我去找她,我去找她……」 身形猛然挺立而起,向紀福撲至,他是想沖出門口,但這聲狂笑,立刻使仇火中饒的紀福猛吃一驚,若被少林寺的和尚聽到,豈不功敗垂成,眼見發瘋的楊逸塵撲至,長劍一挺,猛然對腰刺了過去。 這一劍已用上了全力,殺機熾燃的,立意一舉斃對方于劍下。 但是楊逸塵人雖成瘋,武功卻並未失去,只見他舉掌一撩,迅速向劍葉磕去,勁氣如濤,啪地一聲。 紀福長劍被震偏三尺,人被帶得斜撞三步,而楊逸塵的身形已撞出門口,紀福見狀大急,忙喝道:「少爺快截住他!」 神思複雜的紀昭洵一醒,下意識地右掌猛甩而出,向楊逸塵左腰劈去。 但楊逸塵身法卻快速異常,早已沖出門口,帶著比哭聲還難聽的悽楚狂笑,向院落外騰身狂掠。 一掌未奏功,紀昭洵急忙沖出門外,驀聽得半空中響起一聲冷笑,道:「施主膽大妄為,竟敢潛入少林寺中謀害人命,打!」 一條人影,挾著一道奇功無比的掌風,淩空當頭而下。 驟遇強敵,紀昭洵慌忙斜縱一丈,避過襲至的那道掌風,停身凝神一看,心頭頓時一凜! 只見距離丈餘處屹立著一位老僧,月白僧衣飄拂,目光如炬,臉色如霜,正是白天引導參觀的知客僧慧大師。 這時,紀福手執長劍也出了斗室,月光一瞬之下,神色也頓時一變! 只見慧覺目光來回一掃,冷笑聲,說道:「原來就是二位施主,你們以為貧僧白天蒙於鼓中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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