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秋夢痕 > 浪子俠心 | 上頁 下頁


  想到這裡,紀正宗下意識的一笑,本來他還提心楊逸塵會有什麼舉動,他能控制自己的女兒,卻無法控制別人,然而現在,他放心了!

  以楊逸塵剛才離開的情形來說;正是他所希望的那樣,只要楊逸塵傷透了心,這方面的問題,自然而然的完全解決。

  可是,這僅是紀正宗得意的一面,而得意蓋不過另一面沉重的心境。

  俗話說,知女莫若父母,他極清楚女兒外柔內剛,倔強的個性,當她得知自己的這段安排後,會不會順從呢?

  他是過來人,深深知道在感情上的痛苦,不是別的痛苦所能比擬的,假如女兒與自己拗上了勁,那怎麼辦呢?

  此刻,他已跨進了燈火輝煌的大廳,當看到鬧哄哄的滿廳賓客時,他緊皺的濃眉,倏然開朗了。

  他想,既已造成了事實,不怕女兒不答應,臨上花轎,她終不致於決裂吧……「這時滿廳賓客一見紀正宗回來,俱紛紛圍上來詢問什麼事。

  「沒什麼!沒什麼!只是一點小事情……」

  紀正宗抱拳向賓客們笑嘻嘻的回答,現在,他迥旋於賓客間,只待清晨陸家的花轎一到,就了卻一宗心願了。

  大廳中,莊丁們川流不息的進進出出,端送著宵夜飲食,賓客們熱哄哄的豪飲著,姿意笑談著許多江湖掌故,大家都與紀正宗一樣,等候吉日良辰的到臨。

  可是,前廳中這麼熱鬧,在後院深閣中,卻籠罩著一片愁雲,儘管婢女們匆匆忙忙,為紀正宗千金準備著出嫁的許多東西,但每個人都輕悄悄的,他們都受過紀老爺子嚴厲的囑咐,唯恐紀瑤屏發覺。

  匆忙掩蓋不過那種冷清清的氣氛,與前廳鬧哄哄的場面形成強烈的對照,而紀瑤屏穿著平日的一套羅衫,端坐在床上,呆呆望著窗外的夜色,在發愁。

  在床邊,將近五十歲的紀夫人紅著眼睛,拿著一條緞帕,滿臉焦灼的不時望著窗外星辰,注視著床上的女兒在發急。

  門口站立著兩名青衣丫環,像是在侍候什麼?但是滿臉焦愁的紀瑤屏卻知道她們等於是在監視著自己。

  窗外,夜色如墨,紀瑤屏的心頭也一團黑!她想起等在太乙峰頂的檀郎,不知將會怎麼樣了?

  五天已經過去了,現在已超過三天了,數著時間,她心中愈來愈急。「可是……現在……自己被看守死了,怎麼辦呢……?」

  她的愁思被母親輕柔的語聲所打斷了,只見紀夫人溫柔地道:「屏兒,你想通了沒有?」

  紀瑤屏不耐煩的冷冷道:「媽,女兒早巳想通了,倒是你二位老人家沒有想通,仔細說來,咱們紀家與楊家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深仇大恨,百年前,只是為了爭那一點點水源……唉!冤仇宜解不宜結,女兒不知道爸為什麼至今還想不開。」

  紀夫人嘆息一聲,捏著鼻子,道:「孩子,媽不是江湖中人,不懂江湖上的事,但是有一點媽是知道的,不論如何,楊家究竟與我們世代為仇,媽與你爸只有你這麼一個女兒,豈能把你嫁給一個仇家的後代?」

  紀瑤屏舉手捂著耳朵,皺眉道:「七天來,你們總是仇呀仇的煩死人了,女兒的話也說完了,聽不聽在你們……」

  她拗上了勁,也賭上了氣,可是紀夫人紅腫的雙目又開始流下了淚水,拿著手帕,捏著鼻子,哽咽的說道:「孩子,我養了你這麼大,平日疼你,冷了怕你著涼,熱了怕你中暑,你出門我的心就跟著飛了出去,從來沒有要求你什麼,難道你不能聽媽一次話?」

  說到後來又悲泣起來。

  親情深如海,望著傷心的母親這般哀求苦惱,紀瑤屏終於也忍不住悲從衷來,一頭撲入紀夫人懷中痛哭起來。

  她幾次想把自己懷孕的事說出,但想起事緩則圓,終於忍住,道:「媽,我對不起你,我暫時聽爸及你老人家的話,別再哭了!」

  紀夫人這才止住幽泣,慈愛地撫著愛女的頭髮,溫柔的道:「孩子,這樣才不枉我辛苦撫養你一場,其實你爸和我還不是為了你好,唉!你也別哭!」

  紀瑤屏幽幽的直起腰,舉袖拭了拭眼淚,道:「女兒……知道……」

  紀夫人破涕一笑道:「孩子,媽現在很高興,勸了你這麼多天,你終究聽話了,不瞞你說,你爸已替你說了一門親事……」

  紀瑤屏心神一震,急急道:「哪門親事?多久說的?」

  紀夫人笑了笑,道:「對方是長安鼎鼎大名的陸家長公子,人品模樣聽說極俊,就是這幾天爸替你說的……」

  紀瑤屏花容失色,立刻急急道:「媽,我不要……」

  紀夫人笑道:「唉!傻孩子,女大當嫁,終不能叫媽和爸一輩子養你,老實說,稍等清晨就是你大喜之日!」

  語聲方落,房門倏起,只見一名青衣丫環走人,向紀夫人福了一福,道:「老爺吩咐夫人,可以替小姐上裝了!」

  紀瑤屏腦中轟然一聲,如受電極,差些暈了過去,不說腹中已有二個月的嬰兒,就是為了自己對楊逸塵的盟誓,也不能答應。

  紀夫人一見她那鐵青的臉色,難看已極的樣子,不由吃驚地急急問道:「孩子,你怎麼啦?」

  這刹那,紀瑤屏已感到事態的嚴重,她有些後悔當初不聽楊逸塵的話,先走再說,現在反而弄成這麼一個局面,進退不得,使人欲哭無淚。

  她望著母親吃驚疑問的神色,急停了停震盪的心神,念頭一轉,覺得情勢已經如此,徒然反抗,已不發生作用,只有以行動表明自己的意志了!

  於是她反而淡淡的道:「沒有什麼,媽,爸既已決定,也該來解開女兒被制的『氣穴』了啊!」

  紀夫人見她絲毫沒有不妥的反應,頗有點意外,聞言笑著說道:「孩子,爸不會害你的,他說過等你上花轎的時候,他會偷偷給你解開的。」

  其實,若不是氣穴被制,紀瑤屏早已鴻飛冥冥了,現在,她一聽這番話,知道唯一的希望,也變成了絕望了。

  「氣穴」被父親點住不解開,自己空有一身功力,無法施展脫身。

  但是剛強的紀瑤屏轉念間又有了主意,她覺得父母既然不體恤自己,那麼到時候,自己也顧不到後果了,等迎親的陸家老少一到,自己到時不妨三對六面,把話叫開,看父親怎麼辦!

  她心意一決,也不表示反抗,任由母親婢女七手八腳的擺佈上裝,因為她知道眼前就是吵翻了天,也是徒費精神,不會有一些用處,到時候,氣穴一解,話說明白,海闊天空,任由自己飛翔。

  於是在忙亂中,天色漸變灰白,東方現出一絲曙光。

  清晨終於來臨了。

  在後院深閨中,紀瑤屏任由母親及一干丫環披上鳳披震彩,打扮得天仙化人。

  但她神色卻是蒼白而冷漠的,幾乎咬碎了滿口銀牙,在等待那個要命的吉辰,準備一場巨洪瀑瀉……

  而在前院大廳中,紀老爺子與一干親友,眼見吉辰將到,個個皆抖擻精神,往大門口湧去,準備迎接陸家娶親的隊伍!

  雖然一夜未眠,但每個人仍是容光煥發,喜笑顏開,因為終南紀家與長安陸家都是名重武林的巨擘,二家聯親,也算得近年江湖中的一件大事。

  尤其紀正宗,此刻屹立於清晨寒風中的石牌樓門口,更是精神矍爍,喜氣洋溢,內心為未來的遠景,充滿了愉快。

  當東方現出一片紅光之際,遠遠從長安的方向,果見起了一片塵頭,漸漸的,可以聽到一陣吹吹打打的樂器聲,從大氣中,隱隱傳了過來。

  接著人影在塵土蔽空中出現了,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迤邐竟達裡許之長,好雄壯威風的場面,「劍掌雙絕」紀正宗從心底發出歡愉的笑容。

  浩浩蕩蕩的隊伍夾著蹄聲樂聲漸漸接近,老遠望去,已可看清為首三匹雪白駿馬上坐著老少三人。

  後面是一頂八抬的龍風大花轎,花轎二旁是十六人分列的吹鼓手,再後面有騎馬的,有步行的陸家親友及家丁,個個衣裳鮮明,神容威武。

  那前面老少三人更是穿得一派莊重富貴,中間是個年約六十的白色長須老者,長方臉一片紅光,一身紫紅的員外服,雙目精光炯炯四射,不用說正是男方親家,名震中原的「無影一字劍」陸定。

  陸定右首的馬上,是個極為年青英俊的少年,正是陸定的長公子,被譽為江湖上後起之秀,八俊之一的「玉劍公子」陸浩,也即將是紀正宗的東床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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