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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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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勉強夠了。」 不由分說,酒鬼搶過半只鴨子大口咬食,恨不得一口吞下去似的,嘴裡塞滿食物,大力吞咽,支支唔唔道:「酒………酒……鴨子太幹了……」 秦快毫不吝嗇的將懷裡的酒瓶遞給他,酒鬼高舉酒瓶,以瓶口對準大嘴傾注,夢想中的酒柱沒有流下,不信似的搖晃半晌,才滴下一滴,又一滴,舔舔嘴唇,死命搖著酒瓶,再也流不出半滴酒。 秦快將面前僅剩的三分之一小杯酒端過去,道:「很抱歉,在下忘了剛才倒下最後一杯,老兄別生氣。」 酒鬼苦著臉望著十餘滴酒聚在一隻小杯上,小心啜了一下,生怕一下子把它喝光,忙三兩口將鴨子啃乾淨,雙手端杯,小心的啜了一口又一口,這恐怕是他有生以來,喝酒喝得最斯文的一次,也是最不痛快的一次。 秦快專神欣賞著酒鬼,打趣道:「老兄斯文舉止,文人墨士也難以比擬啊!」 酒鬼舔舔嘴唇,回敬道:「你這小子表裡不一致,讓人摸不透,比女人還差勁。」 秦快一怔,繼而大笑,拱手道:「咱們相識一場也算有緣,請問高姓大名?」 酒鬼臉色變了變,激動的咆哮道:「滾、滾、滾……以為老子喝你幾杯酒,就得聽你的,做夢!老子天不怕,地不怕,大不了大打一架,交朋友?免談,老子才不跟你這臭小子結交,沒的辱沒了身份,滾,滾,滾………再不滾,老子斬斷你的狗腿。」 秦快沒有滾,雙腿也沒丟,懶懶的道:「夜色深沉,老兄要在下滾到那兒去?再則這山岩洞又非你私地,你住得,俺當然也住得。」 說完往山岩洞進去,酒鬼在他身後跳腳咆哮,全當耳邊風,還老實不客氣的占住酒鬼的草席,酒鬼怒叫道:「臭小子你欺人太甚,還不把草席還給老子?」 秦快宛如完全沒聽見,均勻的呼吸聲漸漸取代酒鬼的咆哮聲,酒鬼累得坐在地上,口渴想找酒喝,捧起裝燒刀子的大罎子,對準嘴搖晃數下,涓滴不流,氣得將它摔下岩壁,「吭啷」一聲,破片跌落一地,酒鬼這才驚醒叫道: 「完了,賣酒的答應老子,如果把罎子送回去可換一斤酒,這下什麼都沒有了。」 忍不住悲從中來,痛哭失聲,大喉嚨使盡力量吼哭,再以岩壁窄小,聲音難以散出,聽在耳裡,有如千百個嬰兒同時哭鬧肚子餓,奇怪的是,秦快依然睡得深沉,呼吸也不見淩亂,好像泰山壓頂也與他無關。 酒鬼的豬泡眼十分細小,流出的眼淚也不多,最後成了幹嚎,又好一會,才刹住哭聲,憤恨咒駡道:「他媽的,這小子真是掃把星,沒來多久就害老子損失了一斤酒,可須想法子把他趕走,這掃把星、倒路屍,現在又害老子大哭一刻三分,有害龍體,真他奶奶的不是東西,瞧他那麼厚臉皮,要趕他走可須動點腦筋。」 他想了很多很多,就是漏了想到,秦快故意留給他喝的那一壇花雕,二十斤燒刀子也比不上,恐怕現在是風餐露宿,那會吃得半飽,有空餘腦子去想趕人走的主意。 時間並不因睡眠而暫停,曙光照進罕有人煙的山岩洞,酒鬼睜開一隻眼睛,心中奇道:「老子何時睡著的?不好,法子想到那兒了?」 翻身支腮想了半晌,才注意到山岩洞裡只有他一個人,不信似的起身四下尋找,又出洞看了看,才相信秦快確實又不告而別,這時卻有些愁悵,不知是想了一大堆法子沒機會實現,還是……有點不舍? 碩大的腦子大力搖幌數下,酒鬼大聲道:「臭小子自己走算是識時務,免得醒來突然不見狗腿。」 確定了自己想法,酒鬼在身上很仔細的摸索一遍,突然奇跡似的,找到一小塊碎銀,酒鬼高興的跳起來,直往鎮上沖去。 木板自搭的小屋低矮,枱上地下擺滿酒壺,這是家賣酒的店,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你叫得出名字的酒這家都有,並且還兼賣早點。 大清早,人們尚未出門,二張桌上只有一位客人,身著黑色儒衫,亂髮披肩,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早點,頭不住的朝桌面一點一點,敢情沒睡飽,邊吃邊打呵睡。 這家小酒店的老闆陳大可,已經注意他好久了,客人的頭不住的學姜太公「釣魚」,他也跟著一點一點,點久了,居然也有想睡的感覺,幸好這時—— 「老陳,老陳,你老子又來了——」 一聽到這聲音,陳大可整個人驚醒,他最討厭的客人又出現,白吃白喝的傢伙是不會受歡迎的,等那人一跑近,立郎開門見山的道:「老大爺,小店利薄,吃不起記帳,你老……」 那人不是酒鬼還有誰?聽見這話,一掌擊得枱子上的酒罈酒瓶群起跳舞,陳大可死命的護住,哀叫道:「你老要賒多少說吧?別再來這一下就阿彌陀佛了。」 酒鬼神氣的將碎銀放在桌上,眼望於頂,大刺刺的道:「給老子包十個大饅頭,十個肉包子,其餘的買酒。」 陳大哥喜出望外的把碎銀拿手裡掂一掂,笑道:「你老等一會,我這就去給你弄妥。」 酒鬼鼻子「嗯」了一聲,眼睛始終不往下移,這樣風光的買東西,他已經很久沒嘗到了,氣派上自然不能鬆懈。 店裡唯一的黑衣客人,打呵睡太入迷,前額撞到桌面,痛哼一聲,人也驚醒,自責道:「真是不像話,吃飯也在睡覺。」 酒鬼的眼睛早已不時四下溜轉,想知道有沒有人注意到他的風光,四下少有行人,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客人身上,見他怪模怪樣,總忍不住朝他看,直到他撞到桌面,哈的笑出來,兩人一朝面,酒鬼已先叫道:「原來你小子在這裡,老子以為你給夜鬼捉走。」 那位客人就是秦快,似笑不笑道:「這不正順了你老兄的心願?」 酒鬼語塞,恨恨的道:「狗咬呂洞賓,不知好人心!」 秦快不說什麼,盡顧吃早點,不久陳大可把酒鬼要的東西全包妥交給他,笑道:「敢情你老跟這位客人是朋友,真是物以類聚,怪人配怪人,我們可交不上。」 「我呸!」酒鬼喝了一口酒,哈聲道:「好酒,真夠味……老陳啊,你別狗眼看人低,老子乃一代怪傑,會跟這窮酸扯上什麼狗屁關係?」 陳大可沒趣的打哈哈,恭敬的送走酒鬼,接著秦快也起身付帳離去,跟在酒鬼身後,陳大可望著二人背影自語:「這年頭怪人真不少,像這一對寶貨倒是少見。」 酒鬼沒有聽見陳大可的話,只聽到秦快跟在他後頭的腳步聲,豁然轉身破口大駡:「你這小子跟著老子有什麼企圖?嫌狗腿太長麼?」 秦快盯著他手中的食物,道: 「老兄發了大財,辦治這許多美食,難道就吝嗇請在下一起享受麼?別忘了昨晚在下曾殷切招待你,當怪傑的第一要件,就是不能恩將仇報。」 酒鬼摟緊懷中食物,心疼好一會,豁出去道:「好吧,算老子倒楣,不過,你吃完了,須立給老子滾得遠遠的。」 秦快思量半晌,猛然搖頭道:「不成,在下無處可去,山岩洞正好做為棲身之所,老兄請客還附條件,未免有失怪傑的俠義風範。」 酒鬼沒好氣的自顧回途,心中咒駡道:「奶奶的,當怪傑還有這許多禁忌?遇上這小子,老子不知自受多少氣,不想個法子將他趕走,老子往後焉有安寧日子好過?」 邊走邊想邊歎氣,回到山岩洞還是想不出個好法子,只有借酒澆愁,等他想到饅頭包子,紙上只剩下一個饅頭一個包子,瞥見秦快又要伸手,忙搶過叫道:「這是老子二天的糧食,你居然一口氣把它們吃光,你有沒有良心?你肚子是什麼做的?吃,吃,吃死你。」 秦快神秘的一笑,道:「在下是躲禍來的,至少有二天的時間不想出這山岩洞,不多積存點糧食,如何應付以後二天的生活?」 酒鬼遇上秦快這種下定決心賴定你的驢子脾氣,當真欲哭無淚,不問他避什麼禍?一口饅頭一口包子拚命啃食。 吃個半飽,喝足了酒,酒鬼喃喃咒駡道:「遇上你這小子,老子總是吃個半飽,還不知下餐有沒有著落哩!」 久久不聞回聲,發現秦快又睡在他的草席上,又怒道:「臭小子真是得寸進尺,把草席還給老子。」 秦快不理,酒鬼氣不過,雙手使力拉著草席邊,想把它扯出來,可是不管他怎麼拉怎麼動,秦快好像已經黏在草席上,徒費力氣而已。 酒鬼累得出了一身大汗,最後廢然道:「算你小子厲害,可是,咱們非親非故,你小子該不會厚臉皮硬占老子便宜?這樣吧,老子看你還算人樣,一天十兩銀子租給你好了,價錢公道,童叟無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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