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祁鈺 > 巧仙秦寶寶 | 上頁 下頁
一四〇


  林夫人育有二子四女,長子林錦明,即是今年的新科狀元,自幼聰明伶俐,勤讀詩書,待人斯文有禮,林府下人均喜歡大公子,親戚朋友對他讚譽有加,林老爺與林夫人更當他心肝寶貝的疼愛,如今他不負眾望被欽點為狀元,也難怪林府上下全樂歪了嘴,這些天每個角落,似乎部有人在談論大公子的好處。

  次子林青峰與他兄長的遭遇大相迥異,林錦明生就英挺俊逸,是個濁世不凡的佳公子,林青峰則尖頭尖嘴,身軀瘦小,二臂特長,十足猴相,下人私底戲稱他「猴大少」,長得不好看不是他的錯,做父母也不嫌他,只是,每當他與林錦明同時出現,林老爺與林夫人不免心中嘀咕:「我怎麽會生出這麽醜怪的兒子來,不會是送子娘娘送錯嬰兒吧?」

  心裡做如是想,面上表情難免顯露出端倪,林青峰心如針紮,往後就避免與他哥哥同時出現,但林錦明受人喜愛,親友來每多見他,林青峰避而不見,久而久之,有些人甚至忘了林府還有位二公子。

  時光匆匆如流水逝去,四個姐姐均嫁入名門,二兄弟也長大成人,林青峰表面習文,暗中學武,只因搬到林府偏僻的後院居住,所以無人知曉,多年來每日深夜均翻過後牆至後山,跟著昔日黑道一位魔星「陰陽判」鍾不凡學藝,鍾不凡不但精於「陰陽五毒掌」,對易容之術更已達到真假不分的地步,多年來他與得意門徒林青峰計畫著一樁陰毒狡詐的陰謀,他們等的就是林錦明衣錦還鄉的這一天。

  此時林青峰望著花團錦簇的大廳,嘴角不禁泛起一絲惡毒的笑容。

  突然輕微的聲響,是那種小心翼翼,墊起腳尖走的腳步聲在他身後響起,林青峰沒有轉身,他須裝作不懂武功的繼續欣賞佈置豪華的大廳,突然有人在他耳際使盡音量大聲「嗶」一聲,林青峰裝作受驚猛撫胸膛,轉身沒好氣瞪著惡作劇的人。

  那人十來歲年紀,戴著一頂大怪帽,軟軟扁扁使人搞不清當初它是圓是方,就好像一大塊褐色粗棉布頂在頭上,周圍用黑絲線縫接即成,雖然小孩頭不算小,但是大帽子依然差點連眼睛都蒙住了,臉上髒兮兮的,小孩用粗棉布衣服一陣亂擦,卻愈擦愈髒,全身活似剛從泥巴堆滾出來,鮮有一片乾淨肌膚。

  林青峰看著小孩一副小泥人模樣直搖頭,哀叫:「我的老天爺,半個時辰不見你人影,小可憐又成了小泥人。」

  小孩無名無姓,自稱是「小可憐」,此時語音清脆道:「我還是這樣比較習慣,像你們成天穿得整整齊齊,逢人行禮有何樂趣?」

  這番話若給衛紫衣聽見定然大驚,他的聲音實在太像秦寶寶,簡直無半分差別,而且說話的口氣也很相似。

  其實「小可憐」就是秦寶寶的化身,三天前餓倒路邊,被林青峰「撿回來」,喂飽一頓,看他活像三天沒吃飯的狼吞虎嚥的吃相,得知他也是無人憐愛的可憐蟲,同病相憐的心理下,收他在身邊作伴,給他好衣服穿,他扭來扭去直說全身不舒服,只好用粗棉布制幾件行頭送他,只是大怪帽打死也不肯丟。

  秦寶寶接近林青峰的目的,即是想破壞他倆師徒的陰謀,只因陰謀既成,將會嚴重威脅到衛紫衣,甚至整個「金龍社」的存亡。

  林青峰聽「小可憐」說出那番話,不由嘴角一翹,不予苟同道:「人生來有尊卑上下之分,人們向你行禮,即表示你身份高於他們,對之叫囂命令也不敢反抗,那是多麽愜意的事。」

  「你腦子有病!」「小可憐」心中罵一句,嘴上道:「生在富貴人家的公子自然有資格說這種話,我這小可憐只有啃冷飯殘羹的命。」

  林青峰拍拍「小可憐」頂著大怪帽的後腦,微笑道:「只要你對自己有信心,我可以使你成為這家巨富的一份子。」

  「小可憐」猛搖雙手,搖頭道:「我配不上,沒的折了我的壽,如今的好運已是前世修來的了。」

  林青峰瞧「小可憐」一副沒出息樣就有氣,叱道:「快去將衣服換洗乾淨,一身泥巴沾到別人豈不惹人嫌?」

  「小可憐」可不吃他少爺那一套,將身上泥巴出其不意塗在他身上,叫道:「你嫌我髒,我也讓你髒,大家一樣髒,就沒有上下之分了。」

  林青峰忙拍掉錦衣上的泥,見泥痕不徐,作勢要打,「小可憐」見林老爺夫人帶著客人往這邊走來,蹦蹦跳跳躲在他們身後,林青峰不敢追趕,「小可憐」大方站出來告狀:「你們看,我身上有好多泥巴,都是他害我的。」手指向林青峰。

  林夫人見向來不討人喜歡的兒子衣沾泥巴,在親友面前出醜,叱道:「峰兒,恁大年紀還玩泥巴,真是丟臉,還不快去換下?」

  林青峰唯唯喏喏,瞪了「小可憐」一眼,告退離去。

  林老爺為人和氣,望著一身泥巴的「小可憐」,有趣道:「你叫什麽名字?為什麽我從來沒見你?你何時進林府的?」

  「小可憐」將身上的泥巴刮在手上,笑道:「你叫我『小可憐』或『小泥巴』都行,三天前被令郎林尖頭撿回來的;我看你們都非常和善親切,不會看輕窮人,所以想送你們一樣禮物。」

  林夫人被誇仁慈很高興,和悅道:「小孩子真懂事,你想送我們什麽禮物?」

  「泥巴!」

  「小可憐」離他們又近,又是出其不意,將兩手泥巴隨手塗在他們身上,不管他們願不願意,林老爺夫人及客人均無倖免,然後才歎口氣道:「好不容易總算使身上乾淨了一點。」

  他是乾淨多了,林老爺夫人及客人一身華麗衣裳可全被他糟蹋了,忙不迭用手巾想擦掉髒處,那兒拭得乾淨?林夫人對親友很抱歉,怒叫:「來人啊,把這小髒鬼給我攆出去。」

  「小可憐」做個鬼臉,手插腰大刺刺的道:「原來你們也與世間庸夫俗子無甚差別,瞧不起窮人,遺憾新科狀元居然有這種父母親友,將來何能瞭解民間疾苦,當個林青天?」

  「青天」是民間對好官的尊稱,做父母有這種兒子也會被誇讚「教子有方」,大受人民尊敬,可說是天下父母的心願。

  幾位僕人左右挾住「小可憐」遵命要攆他出去,這時林夫人又道:「算了,帶他去洗乾淨,換身清潔衣裳。」

  「小可憐」掙開僕役的挾攻,氣咻咻的道:「我愛怎麽樣就怎麽樣,奶憑什麽管我?我雖可憐也不願當人家奴才,若不是奶的尖頭兒子求我陪伴他,我才懶得理你們。」

  林夫人當眾被數說,自幼嬌貴的她怎能忍受?氣道:「你要在我家吃喝,就得受我管束,否則立刻給我滾出去。」

  「小可憐」嘖嘖嘖好幾聲,十分無奈道:「不得了,女人家這麽凶霸厲害實在少見,居然爬到丈夫頭上,難道奶沒念過孟子麽?

  孟子曰:『女子之嫁也,母命之,往送之門,戒之曰:往之汝家,必敬必戒,無違夫子。』

  還曰:『良人者,所仰望而終身也。』奶怎能這般狠心在親友面前使奶要託付終身的丈夫,失去男主人的威儀,簡直目中無夫。」

  人人聽得目瞪口呆,林夫人更是臉色大變,不敢再囂張,林老爺笑道:「看不出你還讀過詩書,只是嘴巴太利,當心禍從口出。」

  「小可憐」唯唯喏喏,拱手道:「小子恭聆老丈教誨,金玉良言,小子自當凜遵。」

  林老爺見他孺子可教,想是良門之後,問道:「小兄弟這麽小就出來流浪,家人不擔心麽?」

  「那裡還有什麽家人?」「小可憐」可憐兮兮的哽咽道:「我家原也是江南富戶,只因生來沒娘,爹就娶個細姨想照顧我,不想那女人好惡毒,每天在我爹飯裡摻一點毒藥,八歲那年春天,爹因聚毒太多身亡,我被蒙其中不知原由,直到有一天細姨想毒殺我謀產,被奶娘無意中知聞,撿些細軟要我趁夜逃走,豈知命運乖舛,錢財被土匪搶空,只有到處乞討苟活。」

  邊說邊哭,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真像有那麽一回事。

  眾人聞之唏噓不已,有些女眷還拿手絹擦淚,林老爺慈祥道:「如今有我庇護你,誰也不敢欺侮你,至於你的冤屈,待犬子歸來,我會要他替你伸冤,奪回家財,為今你還是先洗乾淨換身新衣。」

  「不要!」小可憐嗔叫道:「遭土匪搶劫時,我就曾立下重誓,爹爹冤屈未雪,今生不復容顏。」

  眾人這才明白他為何一身泥巴不洗,原來是想等洗清冤屈,才恢復本來面目重返故里,不禁為他孝思所感動。

  不想「小可憐」心中在暗中禱告:「爹爹啊,您老人家在天有靈,可別咒駡寶兒不孝,寶兒無意詛咒您老人家被惡女人毒死,這等沒光彩的死法,自然不會落在您身上。」

  不一會,想及未見面的娘親,又在心中暗道:「寶兒的娘親啊,在天堂千萬則與爹爹理論,爹爹從來不曾興起續弦之念,寶兒也不許秦家有二個娘,所以娘親別擔心爹會給惡女人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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