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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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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哼,兵王五子;羽墨統領,追日吞星,絕殺離魂。」鄺山海將目光離開信箋,冷颼颼看向兵王羽墨,哼道:「今日到此生,你如果離不開這絕谷這片林,那些雄心壯志根本是廢話。」 羽墨先生淡然一笑,自有帝王氣勢軒昂,沉聲回道:「如果鄺奇人真是被本族顏龍奇人所困,那麼能不能出穀,應該都在顏龍前輩計料之中。」 鄺山海顯然老臉大大不高興,嗤道:「顏龍月育是曠世奇才不錯,但是心計工用,卻也是人間少有……」 言下之意,大有怒意不滿。 難道,顏龍月育是以不光明正大的手法騙了鄺山海?! 瞧這眼下情勢,鄺山海似乎對身為蒙古人的兵王羽墨大有遷怒之意。 藏雪兒柔柔一笑,輕聲轉個話題道:「不知那位緣道大師所寫信函中,祝融、蓐收、禺強、勾芒,這南西北東四方之神,有何深意?」 鄺山海翻了翻白眼,以老賣老似的嗤道:「小女娃子,山海經你也讀過?」言下,挺有考她一考的意思。 「晚輩幼承庭訓,多閱古今文著,山海奇經亦略有涉獵……」 藏大小姐那雙眸微閉,長睫輕合,柔聲道著:「祝融乃南方之神,人面獸身乘雙龍;為顓頊之孫、老童之子,本名吳回,亦名黎。曾為高辛氏掌火之官……火正,四季中屬孟夏,以赤紅為色,以朱雀為靈禽!」 鄺山海哼了一聲,倒也沒有反駁,聽著藏雪兒在閉目中繼續道:「蓐收為西方之神,人面虎爪,遍身白毛,左耳掛蛇,手執板斧,身跨雙龍。是為西方天帝少昊氏之子,本名該,負責察看落日反照,並掌天上刑罰。西方屬金,與白配色,靈獸之名為白虎。」 藏雪兒這兩段頌念,似乎令鄺山海臉色稍為和緩幾分,在喉頭嗯嗯了兩聲,只聽得這位「藏雪明珠」往下念去。 「禺強乃北方之神,人面鳥身,耳掛雙青蛇,腳亦踏雙青蛇,全身通黑跨騎雙龍,能喚海中大龜!」藏雪兒輕輕吸了一口氣,接著道:「乃是天帝黃帝之孫、禺虢之子,名叫禺京,也叫禺強,為北方巨人族巨人,統治幽冥地獄,兼具水、海、風三神位。五行中屬水,顏色屬黑,季節孟冬,靈獸為玄武……」 藏雪兒念頌至此,忽然有所悟似的輕「呀」一聲,張開雙眸忍不住將眼光投向聳立在旁的龐動戰! 這一段記述,多少和那位東海霸帝有幾分神似。如是,那麼宗無畏就類似「觀察落日反照,並掌天上刑罰」的蓐收! 至於兵王羽墨,那「黑色火焰」的背景,則和孟夏之屬,掌火之官的祝融又有深刻牽連。 她一念及此,便是念頌了勾芒典故:「勾芒乃東方之神,人面鳥身,方臉著白服,駕雙龍。乃是西方之帝少昊金天氏之子,本名叫『重』,亦為木官之神。四季屬春,象徵生命生髮常長,亦有保護一切生命之意。木位東方,以青為色,靈獸則為蒼龍。」 依此段看來,又合于龔天下特色。 她這心中頗有所感,同時周遭眾人好像也有各自體會。眼前,鄺山海冷瞅這些人須臾,哼哼兩聲道:「真是天意難測,將你們這些人湊成了一堆!」 如果真有宿命,那這代表什麼? 龐動戰一生在鬼門關前搏殺,天天在刀口上過活,可沒想過半點兒不搭幹的這些人,竟然和自己在冥冥中有關?! 他看了一眼宗無畏,這個自己想要他性命的漢子,難不成上一世是自己至親? 對方,似乎也有一絲迷惘思量。 再看看兵王羽墨,恍如也陷入沉思之中。 這些人中,只有龔天下的眼眸仍舊十分清澈自在。是他不掛礙在心,還是早已知曉?或者,他一向早就將所有的生命都當做自己的至親吧?! 藏大小姐輕輕感歎了一聲,忽的想到一個問題。 如果這四個男人代表了東西南北四方之神的涵義。那麼,自己又代表什麼? 「為什麼我也會在這裡?」她問,問鄺山海。 「因為你是他的妻子!」 鄺山海每回講話就是要這麼驚天動地似的,只見他一指龔天下,嘿嘿笑了兩聲,反問道:「小女娃子,老夫問你一句,你對這個小夥子意下如何?!」 這一問,真叫人難以回答!不,根本是不知如何回話! 「大師可否說個明白?」楊岩盯著印性,很簡單的再問一次。 「阿彌陀佛……,以宗施主情況看來,恐怕有走火入魔之慮。」少林印性一雙濃眉微縐,那身轉換成黑褐膚色的面龐,在落雪中特別有種強烈明顯的憂心。 楊岩雙眉一掀,咬了咬牙根,以那支破銅刀支撐起身軀,喘了兩口氣後,道:「難道沒有任何可救之法?」 「萬法由心造……!」 印性沉聲回道:「能用本無善惡,邪法正人用為正,正法邪人用為邪。」他頓了頓口氣,接著道:「如果宗施主在心性上能有所參破,心中怨嗔得以轉換為慈悲,縱使魔道也可成菩薩,修羅亦能證佛果。」 雪地上,宗王師彷如酣然入睡,動也不動的與這天、地、雪融合為一。 「現在,也許是他最幸福的時候吧?」印性大師望著望著,忍不住喃喃自語:「六情諸根,各各自緣,諸塵境界,不行他緣;心如幻化,馳騁六情,而常妄想,分別諸法。」 這段語出金光明經「空品第五」,意即眾生眼耳鼻舌身意種種意識作用,誤假為真,以至於貪嗔癡起造種種業。 楊岩不懂這段經文,他只想知道一件事。 「大師明言,要將宗王師如何?」他問! 「為今之計,只有送上少林,修身養性。」印性的回答,自己都覺得有好大的阻礙。 他只能苦笑。因為,他不知道宗王師願不願意;正重要的是,當今少林方丈師兄願不願意?! 人的一生總有選擇……縱使是最壞最不得已的決定,也是一種選擇。 「好,走!」 楊岩似乎恢復了精神力氣,彎腰一把便將宗王師扛上了肩頭。忽然,他想起第一次見到這個男人時,不正也是這般扛著少林印真大師力戰群雄? 隱約中,他對佛家的因緣果報似乎有那麼一點體會。 「大師你放心……」 楊岩的話十分直接有力:「楊某會幫你看著宗王師。他在少林多久,我就多久!」 「離魂為了誘引中原名俠蘇小魂出面,未免太傷及無辜——」吞星公子看著手上探子傳書,輕輕歎了一口氣。 安心榜眼之死,他似乎覺得有點濫殺生靈。 「吞星兄台,」對面,是皇甫追日邊斟茶邊隔著嫋嫋上升的水氣,緩緩道:「離魂兄弟連續兩代先人敗于蘇小魂手上,回蒙古後在祖墳前引頸自刎……」 兵王追日歎了一口氣,接道:「此情此恨,難免。」 封吞星輕輕噓出一口氣,那雙湛藍眼珠閃過一抹悲憫,淡淡道著:「上天有好生之德。就算日前兄弟我在洛陽吞星山莊以機關要困住天下群雄,三日後也會自解囚鎖……」 皇甫追日看了一眼這位同生共死的老友,哈哈一笑將斟泡好的龍泉三味茶遞了過去,邊搖頭道:「吞星兄台,這麼多年來你仍是慈悲心腸,萬不得已絕少殺生……」 眼下坐處,是往塞外途中山西靈石大縣,距離當時在巨岩上以劍留字下戰書,已是四日之前。 這四天,吞星山莊人馬和皇甫追日連夜趕路,總算是趕上了押解各國人質的車隊。問題是,原先負責運送人質的兵王離魂,竟然忍不住復仇意念,反倒在四天前脫隊前往中原。 兵王吞星引杯一飲,讓茶香在喉頭順滑而下。片刻之後,微縐雙眉道:「追日兄台,以你之見,離魂兄弟此趟獨行闖蕩中原武林,吉凶如何?」 話聲語氣,濃濃有生死兄弟的關切。 「依在下看來,唐凝風四人尾隨我們出塞,而老實又尾隨他們。他是碰不著了。」皇甫追日分析道:「龔天下、藏雪兒、宗無畏、龐動戰在誇父山大震後生死不明——」 他說到此,一念想到兵王羽墨,忍不住有點憂心道:「羽墨先生至今仍無消息,令兄弟不禁擔心。」 封吞星稍一頷首,拂了拂滿頭紅發,遙望窗外。 窗牖之外,是晴藍好天氣。他看了須臾,喃喃自語著:「羽墨先生福大命大,一生為蒙古族人忠義兩全,而且是侍親至孝之子。這等人物,老天絕對有眼有理……」 天氣雖晴,進來的風還是挺有涼意。 皇甫追日隨手拿了條皮氈遞交吞星公子,一笑:「風涼,兄台拿來遮護暖身……」 封吞星接了過來,朗聲一笑道:「皇甫老兄一向如此關心諸位兄弟,真是十數年未變!」 皇甫追日也笑了,回道:「在下昔年以待斃之身,和娘親得羽墨先生從鬼門關前救回,又能結交各位兵王至友,你我不是一家人是什麼?」 有時,朋友比親人還親。 老天常常會補償人間因緣,縱使沒有血緣,但是自古以來多少生死以共相知相惜的人物,他們的情義光耀汗青! 他們雙雙大笑了片刻,皇甫追日緩緩噓出一口氣,道:「以離魂兄弟那驚人的『奪天離魂大法』,恐怕中原武林沒幾個人可以不受控制!」 更重要的是,那些可能擋得住「離魂大法」的頂尖高手,不是正離開中原,就是生死不明。 「這點令在下反倒有點擔心——」 吞星公子兩眼微閉,略略苦笑道:「離魂兄弟在攝魂術不僅融合天竺、扶桑、西域諸國技能,而且以六年時間鑽研中原失傳四百年的『奪天人聖術』得其精髓大成……」 他的擔憂,皇甫追日十分明白。 這個老友就是太多了點菩薩心腸! 兵王吞星擔心的是,以兵王離魂目下的功力,幾乎可以在須臾間攝撼他人精神意志,讓對手瞬間進入恍惚之境任憑他的指令行事。 他絕對是創百年來,武林之中達到此術最高境界之人! 老實足足思考了四天四夜,才像明白似的噓出一口氣。他望向歐陽夢香,只見那絕美的面龐在晨曦映照下,被滿地白雪襯托得出塵難言。 他搖了搖那顆圓圓的腦袋,嘿的一聲問道:「歐陽姑娘,你是否覺得安心的死法有些古怪?」 歐陽夢香淺淺一笑,偏側過頭和老四掌櫃四目相接,柔聲道:「老實兄的意思是,安心大俠死得不安心?!」 今天清晨大早,唐凝風他們一行突然出了客棧,快騎急行往西北而去。所以,咱們老實這一行人也不客氣緊跟著。 至於目的?老實說,老實自己也不知道要做什麼。 「有時候隨機應變,也是一項精密的計畫。」 咱們老字世家四掌櫃的名言是:「天意難測,與天行同運,才真是成就大事業。」 眼前歐陽夢香這一反問,老實的心頭不禁噗通好幾下。 他有那絲沒來由緊張的是,到底這個女人心細的城府極深,還是蕙質蘭心很能跟自己心意相通? 若要說歐陽夢香對自己一見鍾情,咱們這位老四掌櫃老實說實在不敢相信! 「安心大俠死時雙眼睜大滿布驚恐……,」歐陽夢香柔柔道著:「若以生死來看,安榜眼應該早就不放在心上!」 如果早已不怕死,那麼又恐懼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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