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奇儒 > 砍向達摩的一刀 | 上頁 下頁
二六


  「不錯!」那老頭子頂上只剩下稀虛幾根銀髮,冷沉沉道:「老夫孫師道,希望你回去洛陽。」

  大悲和尚聳了聳肩,嘿道:「天下路誰都可以走嘛,幹啥做只擋路狗?」

  孫師道臉色又沉又冷,煞氣十足道:「老夫再說一次,不希望你去厚坡城見一個人!」

  原來也是為了魏塵絕!

  大悲和尚懶得理他,轉身朝秦老天和柳危仇招呼道:「還剩下十七八個讓他們活著吧,咱們趕緊上路了!」

  說完,大袖一擺,便往林外去。

  巨岩上,那個孫師道才剛要彈身追殺,但猛不提防的全身一震,「咚」的掉下石底。

  「大悲指!」那絕色美女訝叫一聲,旋即朝著大悲和尚離去的背影嬌笑叫道:「『蝴蝶』久聞大師的大悲指是天下指力第一,果然名不虛傳!」

  這個女人是「蝴蝶」?

  「蝴蝶」的本姓姓黑,有一個很有詩意的名字。

  蝶衣。

  「黑蝶衣」這三個字很少人知道,更沒有男人知道。

  她發過誓,只對自己所愛的男人說出自己的名字。

  而且只允許那個人來叫她的名字。

  大悲和尚走了,秦老天和柳危仇也走了。

  孫師道冷哼哼的由石岩下爬了起來,抬頭一看。

  這一看他的臉色大變。

  「蝴蝶」的手上有一隻蝴蝶。

  一隻又黑又亮,人稱為「黑髮」的那種珍品蝴蝶。

  孫師道很清楚一件事,每當「蝴蝶」那雙美得令人眩目的柔荑在把弄這只「黑髮」的時候,就表示死亡。

  「蝴蝶」的手指忽然停止了玩弄,而「黑髮」卻活了起來。

  它翩翩舞著,在孫師道的頂上盤旋。

  好像是塊破碎的黑布,好像是一小層黑雲,不,更像是死神的風袍一角。

  「蝴蝶」的笑聲忽然響起,響起在山林間特別清亮出塵。

  「任何行動都不能失敗!」這是「蝴蝶」對每一個想染指她的男人所說的相同話:「成功了,我的人在那一夜是屬於你的。」

  如果失敗了呢?

  孫師道已經沒有了半點氣息。

  黑蝶衣由岩石上又輕歎又含笑的站起,一身黑綢衫在風中舞著,真像是一隻乘風而起的大黑蝶。

  她的眼睛在亮,她的心在想一個人——魏塵絕。

  魏塵絕的人到底在那裡?

  為什麼成千上百的人踏遍了厚坡城找不到他的人影?

  「公子不願欠人人情,敝派亦是。」這是一封信函上的字句:「是以,為感念公子替一飛、一影兩位師弟報仇及稍早在本派時破喬裝一波師弟的陰謀,本派特別延請大悲和尚往厚坡城相見于公子……」

  最後幾個字是:「七日之內大師可由秦大俠、柳大俠護送到達。一古書于武當山。」

  夜,第四日的夜。

  魏塵絕絕對不會因為這信函上的理由而留下來。

  他更不願有事求見大悲和尚,而讓這位連師父都很尊敬的大師來找他。

  這是一種不敬。

  但是他留下來了,並不是為了等大悲和尚,而是為了武年年身上的毒。

  四天前淩雲山莊那一戰,紅衣教全軍覆滅。

  「烈火十九轉」和「紅衣十翻天」皆破,只不過那二十九隻鬼爪指有毒,而且是無色無息,利用舞動旋轉時飛揚在空氣中的那種。

  更可怕的是這種毒並不是當場發作,往往算你發覺時已經相當的麻煩,也相當的危險。

  魏塵絕能解得了這個毒。

  而且他是絕對不能丟下武年年不管的人。

  不論是因為他師父欠下的血債,或者是他自己殺了武斷紅,他非得將武年年救活不成。

  「桃花六渡」這種毒前後需要六日才能完全清除。

  魏塵絕的估計是,最少到了第七日他還能出城去迎接大悲和尚,表達他的尊敬。

  「這裡是那裡?」第四日的夜裡,武年年終於由昏迷中醒來,喃喃自問,也同時四下看看。

  好重的黴氣,沖鼻沉甸甸的令人不舒服極了,而且看到眼前的牆壁,剝落得甚至長了青苔。

  陰暗沉沉只有一線火苗的燈焰,有股寒意的明暗大小的晃著。

  座下地上的茅草稻兒,又濕又潮的好像牢裡。

  牢裡?

  武年年適應了黑暗,瞳孔找到了牆角下盤腿調息的魏塵絕,脫口問道:「我們是在大牢裡?」

  沒有回答,魏塵絕練功調息顯然到了要緊的關頭。

  這是不是一個殺他的好機會?

  這個機會還會有嗎?

  武年年的眼睛在發光,那柄薄刃忽的落在掌中。

  「魏塵絕,你太大意了!」她冷笑道:「應該把我的刀拿走。」

  她用很慢很慢的速度撐了起來。

  很慢而很輕,沒有半點的聲響。

  當她的腿往前輕輕一移的時候,碰到了東西。

  那是幾碟盤子,盤子上有幾樣小菜,碟子旁是一碗白飯和一雙筷子。

  飯菜、碟、碗、筷都俱全了,另外呢?

  另外還有一張字條。

  「為了自己能活下去……」字條上寫著:「放刀取筷、吃飯。」

  這簡直像是兄長對著妹子在半講話半命令的口氣。

  武年年重重一哼,誰理你這個,殺了你再慢慢吃一回不可以?

  她一下子跳了起來,薄刃嗤裂空氣,刺向「仇人」的脖子,好用力。

  這麼用力是代表決心?魏塵絕已經渾然忘我?

  刀尖刹那便頂到了人家肌上,滲出了一滴血珠,但是由心底顫抖了起來。

  為什麼不刺下去?

  她的眼眸子不斷的在閃動著,有一點點薄層的水影?

  裡頭有什麼?

  有詩?

  有刀?

  男人的眼眸呢?

  魏塵絕看著她,篤定得令人生氣。

  難道他真以為自己不會殺下這一刀?

  她更生氣的是,好像的確是如此。

  「我身上的毒還有多久可以治好?」她問。

  「兩天。」

  「每天治一次你是不是就得調息一回?」她好像是要確定往後的兩日自己還有沒有機會殺他。

  魏塵絕只眨了一下眼皮,代表了點頭。

  她冷嘿一笑,真像笑給自己聽,連說話的聲音都像,道:「好,我現在不殺你是因為你還有利用價值。」

  她收回了薄刃,大步的回到方才躺臥的茅草堆上,拿起筷子吃飯。

  「這裡是那兒?」她邊吃邊問。

  「厚坡城的天字房大牢。」

  果然是在牢裡,武年年皺起眉道:「為什麼來這地方?」她自己解釋了起來,道:「你怕他們追殺,所以不敢住在旅店裡?」

  四天前她突然昏厥了過去,之後的事一點記憶也沒有。長長噓一口氣裡,又強找了個理由來恨他,道:「你不覺得對不起我?為了怕自已被追殺,結果讓我住這種地方?」

  她越說越生氣,丟下了碗筷,怒衝衝的罵道:「我爹是個大英雄,你怎麼可以讓我住在天字型大小大牢裡?」

  她生氣著,忽然在怒火中看見魏塵絕的眼眸中有一種屬於諒解和悲憫的感覺。

  這裡面沒有嘲笑的意思,卻令她更是不舒服。

  「你為什麼不回答?」她問道,自己開始覺得有點無聊了。

  對著一塊木頭說話不是一件很無聊的事?

  魏塵絕忽然站了起來,輕輕推了一下石壁,一眨眼便沒有了人影。

  一刹那,這間囚牢裡空蕩蕩的,讓人覺得蒼涼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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