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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落魄書生把她扶了起來,笑道:「好了,好了,以後我一定要給你找個窮幹女婿。」

  呂明珠羞答答的說道:「乾爹的吩咐,義女無不遵命。」

  潔貞子笑道:「吃喜酒可別忘記請貧道啦。」

  天宏方丈道:「這是以後的事,我們還是趕快去找郭姑娘吧。」

  他們回到布袋谷口一望,火勢雖然未滅,但郭索娟己不知去向,放眼查看深谷,蒙面人也失去了蹤影。

  天宏方丈心頭一震,道:「郭姑娘恐怕遭了蒙面人的毒手了。」

  落魄書生道:「我們沿著深谷四周搜尋看看,有沒有她的匕首,如果沒有她的匕首,那就是她先走了。」

  天宏方丈道:「郭姑娘個性很倔強,她先走了也說不定。」

  潔貞子眉頭一皺,道:「剛才我們聽到一聲驚叫,是不是蒙面人把郭姑娘擲到大火之中燒化了。」

  落魄書生的鼻子輕輕地聳了聳,道:「若是拋人火中燒死,一定有一股焦臭的味道,這兒並無異味。」

  清貞子道:「聞到驚叫聲,已有一個時辰之久了,這等猛烈的大火,不說個人,就是一條大水牛,也給燒化啦,那還有焦臭的味道留著呢!」

  落魄書生道:「不管她是否被擲下烈火中燒死,我也得盡人事搜尋一番,兩位道兄有緊要事,那就請便。」

  清貞子聽他下逐容令,心中很不高興,但看在他剛才伸手搶救的份上,只好勉強忍受著道:「貧道師兄弟,不過是猜測而已,並不反對申兄的意見。」

  他們沿著深谷從南面排搜過去,剛搜至西邊密林邊緣,只聞密林中隱隱傳來一陣皮鞭抽打之聲。

  這片樹林很是茂密,站在森林邊緣,不易看到裡面的情景,五人傾耳一聽,聞到一聲嬌叱,道:「像你這等『但見新人笑,不聞舊人歡!』的薄情郎,只鞭打你一陣,實在是太便宜了。」

  話聲一落,接著又是一陣「啪……啪……啪」的鞭答之聲。

  但是令人奇怪,鞭笞的聲音是那麼沉重,可見下手不輕,為何始終聽不到有人哼叫一聲呢?

  鞭笞的聲音停止了,傳出來的聲音是個悲傷女子的訴說:「我從無欺人之心,負人之念,人生的酷刑,為什麼要降到我的頭上,殘酷的不是這世界,卻是你這薄情人,多少年來,多少個晚上,我獨自停立於峰嶺寒風之中,希望……嗚嗚……嗚嗚……。」

  聽說到此,竟啜泣起來,泣聲悲傷,令人聞之鼻酸。

  天宏方丈雖是出家人,但聽到那如深閨哀怨,杜鵑泣血低泣聲,也不禁心酸而暗念一聲:「阿彌陀佛。」

  百花女輕輕地拉了一下落魄書生的衣袖,道:「乾爹,樹林中一定是一對舊識的情侶,女的感傷,男的薄情,我們要不要進樹林內去看看?」

  落魄書生點點頭,身形一晃,當先向樹林裡躍去。

  四人也跟隨他的身後躍去,竄入林中一看,並沒有見到女人,只有一個男子雙手被綁著,懸空吊在一株大樹上,雙腳離地。

  落魄書生躍過去一看,吊在樹上的竟是許青松,趕忙把他解了下來一看,只見他被打得皮破血流,渾身鞭傷累累,落魄書生看他這副狼狽可憐相,不由笑著打趣道:「許老弟,是何人的無情鞭,把你打得這副樣子?」

  許青松心中又怨怒,又羞慚,見了落魄書生,有苦難言,半晌,俊臉一紅,苦笑一聲,道:「冤枉挨一頓打,真是倒楣到極點!」

  天宏方丈眉毛一皺,問道:「是不是和小俠在臨汝迎賓館談話的那個蒙面人?」

  許青松點點頭,道:「是。」

  落魄書生縱聲笑道:「許老弟,玩火不打緊,當心被火燒死,女人打翻了醋壇,就有你消受的。」

  百花女嬌羞的一笑,道:「乾爹,別說笑啦,這位小俠已被打的夠痛苦了!」

  落魄書生哈哈一陣大笑,道:「珠兒別自作多情,你若再卷人旋渦,不但許老弟吃不消,你也一樣的痛苦。」

  百花女被說得粉臉緋紅,趕忙把頭低下,一扭身腰撒嬌地說道:「不來了!乾爹就是愛說笑,義女……」底下的話,極不好再說了。

  天宏方丈聽落魄書生說話很風趣,也忍不住微微一笑,問道:「許小俠還能走動嗎?」

  許青松點點頭,道:「一點皮肉之傷,晚輩尚承受得起。」

  陽光被橫陳的枝葉遮住,樹底下很陰濕。一般腐爛樹葉的黴味,沖人鼻內,令人感到有些頭暈腦脹,他們不得不趕快離開森林。

  風從樹梢吹過,樹葉便發出輕細的軟語,恍似小夫婦躲在樹葉中喁喁情話。

  樹影婆娑,由葉縫裡漏下來淡淡月光,在枝葉鋪得厚厚的地上,印成一片美麗的圖案。

  他們邊走邊欣賞著,走出樹林,已到了深谷的西面,放眼遠眺,萬山起伏,腳下盡是奇峰怪石。

  他們六人都身具絕頂的輕身功夫,雖在這危岩峭壁上行走,並不感覺吃力。

  疾行一陣,不知不覺走到了一個懸崖上面,驀聞一聲輕微的冷哼,由崖下傳上來,這哼聲在深夜岑靜山崖響起聽得分外清楚,六人俱覺詫異不已!

  抬頭一望,六人之中除了百花女外,都猛然吃了一大驚,只見離崖頂約莫五六十丈下面有一塊突出崖石上,蒙面人和郭姑娘均在那裡。

  蒙面人面對郭姑娘盤坐在靠裡面的一邊,而郭姑娘卻危立在崖邊,下臨千丈深谷,此時若是蒙面人一舉手,郭姑娘將被逼下千丈深谷,跌成粉身碎骨。

  六個人一齊伏在崖頂,向下窺視,各人心臟猛跳,懷著不同的緊張情緒……

  蒙面人仍舊不出話,仍舉笑在追魂拍寫字代言道:「你是好好人家的姑娘,為什麼要離開家庭,出來學武藝呢?」

  郭姑娘冷哼一聲,道:「這是我私人的事,高興做什麼就做什麼。用不著你過問。」

  蒙面人寫道:「不是我要問你的事,只覺你的思想錯誤,替你惋惜罷了!」

  郭姑娘淡淡地管道:「人各有志,用不著你惋惜。」

  蒙面人寫道:「你拋棄家庭出來學會,想必有企圖……」

  郭姑娘道:「我一個閨閣少女,離家學藝,吃盡千辛萬苦,若不是有企圖,難道是發瘋!」

  蒙面人寫道:「我倒要想明白你出來學藝的企圖,但不知能否坦誠相告?」

  郭姑娘緩緩地答道:「坦誠相告並無不可,但你得先把蒙面黑布去掉,讓我看看你面目再說。」

  蒙面人寫道:「我先前已經告訴過你,我的面目羞於見人,你又何必強人所難呢?」

  郭姑娘道:「那麼,你盤問我這些事,究竟是何用意?」

  蒙面人寫道:「事不關心莫開口,既然問你,就是有原因存在。」

  郭姑娘被蒙面人擄來此地,逼他站立于丈危崖邊緣,心中雖是怒恨到極點,但武功不及蒙面人甚遠,就是想存拼死之心,也不可能,只有心中急憤而已,她見蒙面人緊緊地盤問,略一思忖,答道:「若是把我出來學藝的原因,對你說了,你是不是答應放我走?」

  蒙面人點點頭寫道:「只要你說得坦白無隱,我當然可以放你走。」

  郭姑娘低頭沉思一陣,微喟了一聲,抬頭答道:「我有一位表兄,十年前晉省考試,一去不返,他的父母和我的父母系通家之好,而且我和表兄有婚……」說此微微一停又道:「而且我表哥跟我父親研讀三年的書,有耳鬢廝磨之情,我出家學藝,就是為便利尋找他的下落。」

  蒙面人望了她一眼,寫道:「那時你們兩人都年紀很小,事隔十年,難道還不會忘記?」

  郭姑娘道:「既有婚姻之議,豈可視同兒戲?不說十年,就是一百年,我也絕對忘不了。」

  蒙面人寫道:「假使你的那位表兄已經死了呢?」

  郭姑娘乾脆的說道:「生是胡家人,死是胡家鬼,他確實是死了,我就守他一輩子。」

  蒙面人聽得這話,臉巾微微地一陣顫動,似是為郭姑娘的堅貞守節的意志所感動,低下頭去。

  郭姑娘見有機可乘,欺前一步,右手疾伸想一把抓落他的蒙面黑巾,她以為這下蒙面人的廬山真面目非暴露不可。

  誰知她快蒙面人比她更快,只一揚右手她感到有一股巨大的勁力,阻止了她的動作,腳步不由自主地退後兩步。

  蒙面人身形一長,立了起來,把寫在追魂拍上的字,映在她的眼前,只見拍上寫道:「你說的人就是沒有死,這一輩子恐怕也難見著他了!」

  郭姑娘目怔怔地望著追魂拍上的字句,腦際間如閃電似的掠起一個念頭!莫非他就是……否則,別人的事他何必答的這麼肯定?難道他己變了……

  一對秋水般清澈的眼睛,望著蒙面人上下仔細地打量,想從他身上看出一絲特徽,但她失望了。

  蒙面人除了眼睛和一付整潔的牙齒可以被人看見外,全身都被遮掩,那能找得一絲童年時所能記懷的特徽呢?縱然他露出面貌,經過了這多年的變化,也叫人無從辨識。

  尤其蒙面人的武功高得出奇,一個十二三歲左右的小孩子,縱然天資超人,聰明絕頂,在這短短的十年中,也絕難學到如此高深的武功,而且他世代書香的子弟,不會棄文學武啊!

  但她對於蒙面人寫在追魂拍上的兩句話,仍感覺非常懷疑,於是反問道:「他如果不活在世上的話,你可以肯定我見不到他了呢?」

  蒙面人聽了,似是一怔,翻拍寫道:「我見過你表兄的面,他被人害得很慘,決定今世不想見到他的表妹了!」

  說到這裡,突然又翻轉迫魂拍繼續寫道:「不過世上同名同姓的人不少,偶然巧合的事也很少,我見過的那位胡少華究竟是不是姑娘的表兄,實難確定哩!我說的話希望姑娘不要介意。」

  郭姑娘心頭一酸,眼淚奪眶而出,突然旋轉身軀,面向深谷,哭訴道:「少華啊!少華,在這空山寂寂,毒蛇猛獸環伺之中,你能知道有一人,立身虎口,為你流淚,為你悲傷嗎?啊!少華,她為你忍受了世人不可忍受的羞辱,痛苦……少華啊!少華,她在期待你,盼望你早日回到她的身邊,你就是被人挖去了眼睛,割去了舌頭,她會使你得到安慰,快樂啊!少華,她日間思念著你,夜裡夢著你,縱然你不能給他一個美麗的希望,難道你不能在她夢中留下一絲什麼嗎……」

  蒙面人突然拔身而起,猛向深谷撲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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