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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九


  徐香琴冷然一笑道:「嚴公展,你別想逃了,拿出勇氣來面對一切吧!」

  禿龍嚴公展沉哼一聲,緩緩道:「就只你們兩個人麼?」

  徐香琴道:「當然不,我現在介紹一個人讓你認識一下!」語畢,舉手指向他身後。

  驀地,由嚴公展身後的岩緣下冒出一人,面貌奇醜,雙腿殘廢,目光灼灼如星,正是一朵雲殘丐!

  禿龍嚴公展回頭一瞧之下,神色大變,退步驚呼道:「啊,是你,一朵雲?」

  徐香琴平靜地道:「不錯,你們是老相識,不過,還是讓我再為你詳細的介紹一下吧,他就是當年被你踢落這下面深淵的那人金龍上官天容!」

  啊,一朵雲殘丐就是金龍上官天容?

  這對上官慕龍來說,真是太出乎意外了,他萬想不到這位曾經與自己見過數次面的「一朵雲殘丐」竟是自己的爹爹!

  數年前九嶷山下的贈金,今年赴九嶷途中,金龍劍的神秘出現,以及冷水灘頭的「傳音者」,這些事情一下如電掠過他的腦際,他終於恍然大悟了!

  驚、喜、悲、激動,頓使上官慕龍呆在原地!

  但是最為震駭的還是禿龍嚴公展,他一聽一朵雲竟是九師弟金龍上官天容,仿佛被一聲悶雷擊中,又一聲驚呼脫口而出,雙足一頓,猛可向左方一堆參差不齊的岩石上掠去!

  「給我下去!」

  「砰!」

  一聲如擊敗革的脆響之下,禿龍嚴公展一個身軀如被一股強烈無比的風暴壓落,登時由空中又墮下岩石上,與此同時,岩石上人影一晃,出現的赫然是三多老人!

  他神威凜凜的巍立於岩石上,手上拿著剛才一掌逼落禿龍嚴公展時,順手由他臉上抓下來的一張人皮面具,兩眼射出冷電般的光芒,凝注著禿龍嚴公展,一步一步的緩緩的跨過來。

  禿龍嚴公展假面具被揭下,現出本來真面目,只見他已驚得面如土色,一連退了六七步,突又一躍而起,反向上官慕龍這邊的岩石上電掠過來。

  「大師兄,莫教小弟為難!」

  「砰!」

  又是一聲暴響,禿龍嚴公展再度被一股勁力震退,這一次出現的是睡龍董路臣!

  接著,笑龍翁笑非、醉龍常樂、盲龍柯天雄、病龍柴亦修、文龍宮天影及馮燕燕、小秋兒,一個接一個由四面八方現身,眨眼間排成弧形,把禿龍嚴公展圍住。

  禿龍嚴公展滿臉死灰,冷汗由頭額上涔涔冒出,一步一步往下臨不見底的深淵邊緣退去。

  這時,一朵雲金龍上官天容忽然開聲道:「大師兄,當心一點,那是小弟當年被你踢下去的地點,當年勾住小弟的那株松樹已經折斷了!」

  一言甫畢,禿龍嚴公展已不自覺的退到深淵邊沿不到一寸之處,他也許由於心慌意亂,當最後一步放落時,恰好踩上一顆小卵石,腳底一滑,一腳踏空,登時仰身跌下那雲氣茫茫深不見底的深淵去了!

  「啊……」

  一聲慘叫拉得很長,顯示著禿頭嚴公展正在直線下墮!

  眾人急忙趨近岩緣探頭下望,但都為濛濛的雲霧擋住了視線,什麼也看不見。濛濛的雲霧,像天上的白雲,悠閒的飄蕩著,毫不因吞噬了一個人而有所變動!

  靜靜地,老僧岩上,老少十一人臨淵而立,呆呆注視著那淵底千萬年前如此,千萬年後也將是如此的氳氤雲霧……

  「唉……」

  一聲浩歎打破了寂靜,三多老人環視眾人微笑道:「現在,一切都已過去,讓我們一起來欣賞那一輪剛升起的朝陽吧!」

  上官慕龍沖到金龍上官天容身前跪倒,抱住他的雙膝顫聲道:「爹,怎不早說?」

  金龍上官天容微微一笑道:「為父如果早把真相告訴你,那個對你有二十年養育之恩的母親將不敢偷生人世,你知道,如果她死了那是不公平的——」

  「的」字剛出,突地面色一變,伸手一推上官慕龍喝道:「快!孩子!」

  上官慕龍不用看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疾忙仰身縱起,空中身形一轉,鷹隼般往岩邊撲去!

  一點不錯,當眾人全把視線投注在上官慕龍身上的時候,徐香琴便悄悄向岩緣走去,金龍上官天容警覺而開口喝叫時,她人已縱出岩緣,直往深淵下投去!

  好個上官慕龍,他眼看徐香琴已縱出岩緣,竟無絲毫猶豫,身形去勢如箭,飛出岩緣,左掌一沉,臨空抓住她的肯衣,右掌再往下一拍,打出一股掌風,藉擊氣回彈之力飛返老僧岩上!

  這是一個驚險無比的場面,設非上官慕龍已深得」九秋蓬「身法的奧妙,加以自」九龍香玉珮「上學到各種絕技,功藝猛進,臨機應變得快,配合運用得法,只怕和徐香琴一起墮下萬丈深淵而非死不可!

  雖然這驚險的場面已於一霎眼間成了過去,上官慕龍已將徐香琴安然救回岩石上,但眾人仍為她捏了一大把的汗!

  上官慕龍為了救母要緊,倉猝間自己也不知用了好多力氣,待縱飛返回岩地上,母子倆雙雙跌於地,一會兒才坐起身來!

  他奮力坐起,一把扶起他母親,哭著呼出一聲「媽」!

  一字喊出,淚已如雨而下!

  不用解釋,如今這個媽字再由上官慕龍口中喊出,它不僅代替了他們父子的千言萬語,而且也已說明一切的一切了!

  徐香琴悲喜交集,張開雙手將上官慕龍樓入懷中,失聲痛哭道:「龍兒!龍兒!嗚嗚……」

  她滿臉淚水縱橫,不停地哭喊著,似乎要把長年鬱結在心底的怨苦一口氣完全宣洩出來。

  母子倆人相抱痛哭一陣,上官慕龍邊哭邊問道:「媽,一朵雲就是爹,您為何不早點告訴龍兒?」

  徐香琴哭道:「媽也是最近才知道,媽自冷水灘離開你後,幾次企圖自殺了此罪身,但都為你爹暗中出手阻止,無法遂願,六天前,媽正又要自決時,你爹又來阻止,但這一次,他例外的明著現身出來阻止我的行動,我一看是一朵雲殘丐,才恍悟幾番暗中使我死不成的原來是他,我氣不過,大罵他多管閒事,他卻一點不生氣,一味教我活下去,但我死志已決,怎會聽他的?我用種種強辭奪理的話對付他,到後來忽覺聽入耳中的語音一變,像是換了另一個人,那是媽最熟悉,好久好久沒有聽到的語音,也即是媽認為只有到黃泉路上才能再聽得到的你爹的聲音!」

  「媽驚得捉住他的臂膀,逼問他究竟是誰?怎麼忽然間聲音變成另一個人?他苦著臉歎了一會氣方才坦然承認他其實未死,媽知道後更覺無臉見他,仍想一死贖罪,可是在他的處處跟蹤監視下,死又談何容易?」

  「今天這個場面,也是你爹蓄意替我安排的,他知道你大師伯現在已臨到山窮水盡的境地,但你爹的本意也只是希望他能悔悟回頭,不料人要原諒他,上蒼卻不原諒他,今天他遭了天譴,正是作惡的下場……」

  說著,仍是哭個不休……

  在徐香琴向上官慕龍訴說同時,金龍上官天容也已上前拜見師叔三多老人,並和六位師兄——見過,然後在他們七人的圍聚下,述說出他當年的遭遇跌入深淵後,幸而有生長於岩下絕壁間的一株松樹勾住,猛烈的撞擊,毀壞了他的面目和雙腳,強烈的求生意志支持著他,他就在那松樹上運功迫出體內劇毒,克復萬難,自療重傷的身體,才逃出死神之手,後來又費盡心力慢慢攀下深淵,在那深淵底下度過漫長的歲月……

  他說到末了,看見徐香琴和上官慕龍仍在抱頭痛哭,不由眉頭一皺,雙手一按地面,縱身跳到他們母子身邊,大聲道:「嘿!你們母子倆還有什麼傷心事麼?」

  徐香琴沒聽清楚,抬起淚眼問道:「你說什麼?」

  金龍上官天容笑道:「我說你們母子還在傷什麼心?」

  徐香琴流出欣喜的眼淚,又哭又笑地說道:「不,容哥,我很高興,你說得不錯,龍兒果然原諒我了!」

  金龍上官天容笑了笑,轉對上官慕龍幽默地問道:「龍兒,你還在傷什麼心?」

  上官慕龍起立答道:「沒有了,爹爹!」

  金龍上官天容笑道:「那麼,拭幹眼淚,為父有一件禮物要送給你!」

  上官慕龍忙自拭去眼淚,咧嘴一笑道:「爹要送什麼禮物給龍兒?」

  金龍上官天容雖已由「一朵雲丐殘」一變而為上官慕龍的父親,仍不改其「遊戲」作風,聞言笑道:「為父在此途中看見一個小姑娘被她師父追得無路可走,為父便把她救下來。她說數日前離開長樂莊時,曾和馮姑娘開了個玩笑,假如馮姑娘不究既往,她將不計較名位問題……」

  上官慕龍大喜道:「哦,她在哪裡?」

  金龍上官天容用手一指右方山腰上道:「就在那邊的一株相思樹後!」

  上官慕龍喜得心癢癢,轉望馮燕燕急問道:「燕兒,你認為怎樣?」

  馮燕燕又羞又喜,低頭一噘櫻唇道:「隨你的便!」

  上官慕龍跳起來拉著她,疾往山上奔去,大叫道:「雁兒!雁兒!別再躲了,快出來啊!」

  金龍上官天容等都流露出欣慰的笑容。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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