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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上官慕龍雖是個文弱書生,卻有一身書生傲骨,一聽之下,不禁勃然大怒,當即取出「九龍香玉珮」踏在腳下,大喝道:「死就死,我踏碎給你看!」

  那「降龍聖手」似乎吃了一驚,忙道:「好,老夫答應你們就是,但你們若想乘機逃走,那是自掘墳墓,須知老夫不比別人,就是讓你們逃出一千里,也照樣追蹤得到!」

  話聲漸說漸小,最後一個「到」字斂處,人竟似已退到二十丈外!

  上官慕龍連忙拾起九龍王佩揣入懷中,低聲問道:「娘,您打算怎樣?」

  柳映華低聲答道:「自掘墳墓!」

  上官慕龍心頭「咯」的一跳,張目詫聲道:「什麼,您要自殺?」

  柳映華搖搖頭道:「不,你先別多問,快去藏骨室揀一根腿骨來!」

  上官慕龍不知母親要那死人的腿骨做什麼,但一想時間無多,且依言行事再看,於是一個箭步跳到祠案後面,挑開那塊舊紅布,爬入藏骨室,摸索著找到一根死人腿骨,再出藏骨室時,只見母親正在壁角下用長劍挖掘土地。

  柳映華接過腿骨看了看,把兩端骨臼斬斷,再把它交給上官慕龍拿著,繼續揮劍掘地,一面低聲道:「龍兒,你聽不聽娘的話?」

  「嗯,兒子當然聽您的話!」

  柳映華笑一笑,長劍翻飛急掘不停,轉眼間,便掘好一個六尺長一尺半深的土坑,她又命上官慕龍把張掛在藏骨室外的那塊舊紅布取來,然後目注兒子正色道:「龍兒,快躺下去!」

  上官慕龍離家門不過兩月,全無江湖經驗和機智,這時一聽母親要自己躺下土坑,這分明要活埋,不覺惶恐道:「啊……娘要把兒子活埋?」

  柳映華點頭急道:「是的;這種最笨拙的逃命方法,常能騙過最精明的老狐狸,你快躺下去吧!」

  上官慕龍這才恍然大悟,同時也明白了「死人腿骨」原來是作呼吸用的,頓時一陣噁心,駭然道:「這……這怎麼可以?」

  柳映華面容一嚴,疾言厲色地道:「快躺下去,今天你要活命惟有出此一途!」

  上官慕龍心慌意亂,惶聲道:「那麼娘呢?」

  柳映華道:「娘自信可逃出那人的毒手,如那人追來搜索,你要等到確定他遠走以後才可出來,然後逕赴臨武棲鶴古棧等娘!」

  上官慕龍簡直沒有考慮的餘地,當下只得依言躺下土坑,把死人腿骨一端豎在鼻孔主,柳映華立將那塊舊紅布蓋上他全身,撕破一個洞使腿骨穿出,然後迅速堆土掩埋起來。

  她剛把上官慕龍掩埋妥當,那「降龍聖手」尖銳刺耳的怪笑聲已遠遠飄來:「嘿嘿,一刻時辰已到,你到底交不交九龍香玉珮?」

  柳映華悶聲不響,提氣輕輕一縱,由屋頂上那個破洞飛了出去……

  一條黑影鬼魅般的閃入百姓祠中。

  當他一眼瞥見祠中已失了柳映華和上官慕龍的蹤跡時,先是神色一愣,接著沉臉一哼,飛起一腳將們案踢翻,電閃到藏骨室那個視窗張望一眼,隨即仰身縱起,身如老鷹沖空,往屋頂那個破洞射去

  不,就在他身軀即將穿出破洞之際,洞門口突然響起一個冷冰冰的聲音:「慢走!」

  那個正要穿出破洞的黑影聞聲雙臂疾分,即時抓住屋上橫樑停頓身形,再橫身一飄落地,抬目一望祠門口,脫目驚呼道:「啊,是你!五師兄!」

  赫然出現在祠門口的,是一個雙目瞽盲,手拄一支細竹竿的瘦老頭,也就是荊州淩霄堡主盲龍柯天雄。

  盲龍柯天雄一聽對方驚呼,冷漠的臉孔上也閃過一抹詫異之色,開口問道:「哦,是六師弟麼?」

  一點不錯,這個開口驚呼的正是豫州弄月莊主病龍柴亦修,他對於盲龍柯天雄的突然出現,面色竟有些陰晴不定,乾咳著笑道:「是的,小弟剛才聽到這附近有人發出怪笑,所以趕過來瞧瞧,不想五師兄也來了!」

  盲龍柯天雄道:「愚兄也是聽到笑聲才趕來的,怎麼樣,有何發現麼?」

  病龍柴亦修道:「沒有,小弟進入這百姓祠時,已不見一點人影!」

  盲龍柯天雄伸出竹竿向前探索幾下,然後舉步入百姓祠時,一面又問道:「你那新收的徒弟還沒找到?」

  病龍柴亦修歎氣道:「沒有,不知那傢伙為何要劫走小徒?唉……」

  盲龍柯天雄沉默半晌,緩緩道:「我想他是存心折辱咱們八龍,所以咱們非盡力把那孩子找回來不可!」

  病龍柴亦修搓手歎道:「唉,他折辱的只是小弟一人,還是由小弟自己來找妥當些……」

  盲龍柯天雄眉頭一皺,不悅道:「你自信可找回來麼?」

  病龍柴亦修陪笑道:「大概可以,小弟已派人將這湘境一地的各要道把守住,那傢伙想帶著小徒逃出此境諒非易事!」

  盲龍柯天雄臉色微變,沉聲道:「你這樣做通知過誰了?」

  病龍柴亦修乾笑道:「小弟並未忘記這湘境一地也是五師兄的地盤,但這次情形特殊,而且小弟也正想通知五師兄呢!」

  盲龍柯天雄冷冷一笑,道:「你徒弟是昨晚被劫的,這種『特殊』事情,你早就預料到會發生麼?」

  病龍柴亦修又乾笑道:「不,只因今年大師兄在會前兩月就通知咱們燈會的一切事宜由他全權佈置,小弟不知他是怎樣佈置的,因此派了幾個人來,咳咳……」

  盲龍柯天雄面上隱現怒容,提高嗓門悍笑道:「哦,原來你不信任大師兄?」

  病龍柴亦修目光一閃,隨也提高嗓門哈哈笑道:「好說,五師兄也不見得很信任大師兄,譬如昨晚那一千多個觀會者,當中只怕有二分之一是你『淩霄堡』的人吧?」

  盲龍柯天雄面孔抽搐了幾下,忽然怒容盡斂,和顏悅色的輕笑道:「其實愚兄本人並不介意你把部屬帶入此境,怕的是你我部屬又要發生無謂的糾紛,這對咱們師兄弟總不大好。」

  病龍柴亦修也立刻改以溫和親切的語氣笑道:「是的,所以小弟事先曾嚴令他們除注意尋找小徒外,不得再與師兄的部屬發生磨擦!」

  「這就好,現在你我不妨坦白相待……」

  「咳咳,五師兄有何指教?」

  「關於你那新收的徒弟,愚兄聽說他面貌酷似咱們的九師弟,嘿嘿,本來天下之大是無奇不有,有些人面貌相同並不奇怪,但那孩子忽然被那偷點龍燈之人劫去,卻教人無法釋懷,師弟可肯對愚兄坦誠相告?」

  「五師兄想左了,那孩子的確叫『陸志劍』,他和九師弟毫無關係!」

  「晤,那麼這事姑且不談,現在你把他喊過來吧!」

  「什麼?」

  「躲在這祠中的人呀!」

  「這祠中除你我之外沒有別人呀!」

  「嘿嘿,六師弟真會裝佯,愚兄眼睛雖看不見,聽覺可不比人差,這詞堂中明明有第三個人的呼吸聲音!」

  病龍柴亦修神色一震,兩眼寒芒暴射,擺頭迅速將整個祠堂掃視一遍,又跳到藏骨室的那個窗口凝神諦聽一陣,轉回盲龍身邊搖頭苦笑道:「只怕是五師兄發生錯覺吧?這祠堂中除你我之外,鬼也沒有一個!」

  盲龍柯天雄含笑不語,左手在腰間一探一揚,驀然發出「叭!」的一聲脆響,一條長達丈五的索鞭業已卷到埋藏上官慕龍的壁角上方,去勢之快無與倫比。

  但是他的龍鬚縱然快如閃電,卻仍卷了個空,只因他雖然聽出那壁角處有人在呼吸,卻萬萬想不到呼吸者竟是躺在地底下。

  病龍柴亦修見他疑神疑鬼的向壁角掃出一鞭,面上不由泛出一絲譏笑,笑聲問道:「五師兄聽出那角落裡有人麼?」

  盲龍柯天雄沉聲道:「不錯,他就站在那裡!」

  病龍柴亦修道:「現在還站在那裡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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