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秦紅 > 花月斷腸刀 | 上頁 下頁 |
一九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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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而同行有慧莊,而慧莊又是個大行家,只消把機關脆弱的部份毀損掉,效果完全一樣。公孫啟一路斬關破阻,到達機要室,略一顧盼,室中各物,仍和昨夜一樣的零亂,范鳳陽似乎沒有回來過。靈姑卻按預計,取出折光鏡和夜明珠,立刻閃動了三次,沒有見到預期的反應,不禁惶惑道:「三姊應該比我們快,怎麼還沒到?」這是預定的聯絡信號,杜芸的終點是行功室,誰先到,誰先顯示夜明珠,取一次聯繫,行功室沒有預期的反應,靈姑懷疑北路上又有了波折,故而發問。 公孫啟道:「不管有沒有事,我們迎過去好了。」他覺得走法不是錯,兩邊進展,可能有快有慢,反正預定在中洞議事廳聚齊,就多迎過去幾步,不也一樣,於是,下了機要室,循著中洞往前迎去。幸虧他腦筋活動了一下,剛穿過衛星室,走了沒幾步,身後一聲轟天巨響,機要室炸毀了。中洞受到波及。震動得非常厲害,碎石塵土,簌簌下落,視線已模糊不清。公孫啟電疾回顧,四個女孩子已湧到身邊,看不清劉沖,道:「劉兄……」劉沖已經會意,截口道:「我沒事,匹夫好毒,大概是藥線長了一點,我們離開又快,三姊……」話猶未完,接連又起了兩次爆炸。一向鎮靜的公孫啟,也有點心慌了,焦慮地說道:「議事廳也炸了,前路已斷,另一處必是行功室,快找左壁活門。」姍姍顫聲道:「我看不見,如按詳圖判斷,恐怕還要往前走幾步。」公孫啟道:「從現在起,別亮夜明珠,話聲也要輕,洞裡還有敵人,姍妹記憶不錯,我來找。」待塵土稍見稀薄,湊近左壁,徐徐往前找去。彌漫的塵土,嗆得四個女孩子,忍不住要咳嗽,又怕驚動潛伏的匪徒,只好拼命咽唾沫,強加壓制。 接連三次爆炸,嚇壞了曉梅與杜丹。曉梅那一路,是從壽星頭底下的密道進去,穿過蠍子溝,還得走上幾裡路,比較遠,故進洞不深。爆炸聲起,魂都嚇掉了。這本是意料中的事情,但因過去兩夜,自對崖炸倒之後,就沒再爆炸,以為火藥已全用完,大家全都忽略了。誰會料到還有,更有誰會料到,范鳳陽會留到這個時候用!呂冰痛淚交流,道:「毒蛇反噬,時間、位置,匹夫算得必定極准,大哥三姊他們……」他說不下去了。劉通道:「二姊,我們應該回去,匹夫必不肯以身相殉,我料他下手之後,必有退路,我們此刻回去,還能截得住他。」曉梅驚魂乍定,道:「這是危險的事情,小賊怎肯自己去辦?」這「小賊」的「賊」 字,她是咬著牙用力說的,足見內心恨到極點。呂冰道:「但也不是容易的事情,武功、膽識差的也辦不好,縱非小賊本人,也是替身一類的高手,不能饒他們。」曉梅道:「你們既然都打算去,就趕去吧!」她也認為公孫啟,活著的機會不大,渾身虛飃飃的,仿佛有脫力的感覺。她們這一路,進洞不深,回去的也快,除了已知五個人,還有一個是梅芬。杜丹那一路,是從兩峰峽峙的山口進去的,路最近,都已經到了出口,穆洪急著嚷回去,並且說了就兌現,轉身就走。 他們這一路,都是夫婦檔,另外一對是上官敏和小蓮,全都沒異議。哪知轉身沒走幾步,突然聽到出口處,陡然揚起一聲厲喝:「范鳳陽你這個畜牲……」話沒說完,就傳來勁疾的掌見。 打起來了。話聲蒼老,上官敏聽著耳熟,止步說道:「好象是我五叔,他不是范鳳陽的對手。」梅葳道:「三哥,這是小賊本人!一定是在峰頂看風涼,被人寰五老釘上了梢,我們先把罪魁禍首拿住要緊。」穆洪覺得有理,又往回走。這一下一上,耽誤了不過盞茶時間,等到他們現身峰頭,打鬥已經移往峰西,並且還傳來慘呼聲。六個人飛速趕了過去,首先發現五老呂通的屍首,前胸中毒掌致命,鮮血還冒著熱氣。 再往前看,不足百丈,又一人中掌摔倒,這時,上弦月已經升出地平,峰頂更無遮攔,是以看得很清楚,倒下去的是五老之首上官逸。上官敏厲呼道:「小賊休走,還我父親的命來。」掌傷上官逸的,又是個紫衣人,似因追來的人多,飛遁而去。上官逸還沒死,見六小臨近,促聲道:「快追,這個畜牲是范鳳陽……」話未說完,人已仰面倒下。上官敏趕到近前,檢視老父尚有呼吸,怎麼能棄置不顧。 杜丹挨過一次毒打,穆洪受騙被擄,囚禁三個多月,折磨得死去活來,這口怨氣,始終未出。梅葳想到蜈蚣背上往事,二姊梅芬如非遇到四不先生,幾死荒山,大姊梅苓日前受傷,迄今猶不能行動,自是恨滿心頭。靈姑想到師姊妹失身受辱,尤其羞憤難當。如今罪魁禍首,就在眼前,豈能輕輕放過,但上官逸生死難知,又不容不問,是以不免極感躊躇。上官敏睹狀,道:「家父尚無生命危險,四位請快追去。」就這一霎耽誤,范鳳陽已在百丈開外,四人起步再追,竟是愈追距離愈遠地形又不及范鳳陽熟,終於把人追丟了。恨恨回到原處,上官逸雖已蘇醒,只是左臂已折,內腑也受了劇烈震盪,臉色蒼白,甚是難看,見了杜丹,含愧說道:「場主不念舊惡,收容犬子,翼護有加。老朽生當銜環、死當結草以報。」杜丹道:「前輩快別這麼說,敏弟亦性情中人,得附交末,正故丹之幸。此處不宜久留,先離開為是。」上官逸道:「場主說得極是,范鳳陽網羅窮凶極惡之徒,共二十八人,其中以十二替身為最。適聽犬子說,場主兄弟已誅除其五,可喜可賀。适才洞中爆炸,不知公孫少俠情況如何,老朽尚能行動,有子媳護恃足夠,場主兄妹速往探視要緊。」 語畢,示意愛子扶著站了起來,但那忍痛吃力情形,卻瞞不了明眼人。杜丹看在眼中,道:「勉強行事,有害無益,敏弟速將伯父背起。先離開此處再說。」上官敏也看出老父咬牙皺眉情況,急忙俯身把父親背了起來,急步往洞口走去。幾步外,小蓮亦將五老呂通扶了起來。 曉梅剛出洞口,倏又退了回去,悄聲道:「匹夫得手之後,往這邊來了,大概要走這條路,我們也給他來個出其不意,捉個活的。」洞口不足四尺,須俯身進出,由下上望,恰被突岩遮住,故不易發覺,丈許外方能直腰,崖高四百餘丈,曲折上升,亦多凹凸不平,似最多年雨雪沖刷而成,其中石級以及過於狹長部份,顯系經由人工開擴,是以隨處皆可隱藏身形,埋伏暗算,尤其易於見功。 曉梅姊弟藏好身形不久,即已聽到步履聲,由遠而近,曉梅隱身入口不遠,更清晰地聽到提氣上縱時所帶起來的輕微衣袂風聲,確知惡徒是往這條密道來了,心中不禁狂喜,愈加屏息靜氣,蓄勢以待,刹那之後,即見一紫衣人,矮身而入。洞口雖在山北,但因嶺勢至此,已斜向東南曲折,大半圓的月亮又已升出地面,洞外光線甚強,故紫衣人由外而內,看不清洞裡情況,洞裡人由內外望,藉背景襯托?看得十分逼真。紫衣人塌腰跨過低矮的部份,挺直身形,似有所恃,竟毫不遲疑,疾行而進,越過曉梅隱身處,猶無所覺,但當到達一個蠻曲處,忽然停步用力地嗅了一嗅,詫疑道:「山主親自守在峰頭,何以隱隱有脂粉香?」聲音雖極隱微,藏身最近的曉梅和呂冰,仍舊聽到了,知道這個紫衣人,仍是替身,范鳳陽此刻正在峰頂。不禁熱血沸騰。呂冰就在轉角處,精鋼鐵手握在掌中,真氣功力俱已蓄足,只要紫衣人一露頭,便猝起發難。曉梅此刻距離紫衣人背後,已有五丈,如在洞外,一掠而到,但在洞內,縱不起來,只有提氣輕身,悄悄掩襲過去。她到底出身名門,師訓時刻謹記心頭,故紫衣人擦身而過瞬間,明可一舉成擒,卻因微一猶豫,未曾出手。 適時隱隱傳下呂通慘號,紫衣人立知范鳳陽峰頂遇敵,洞道中已不安全,如電摘下一戟,伸手入懷,猶待掏取暗器。洞道狹窄,兵器猶難展布,閃避尤難,曉梅容他摘戟,卻不容他掏取暗器,立刻壓劍前沖,嬌聲喝道:「敢取暗器,立即處死!」聲到、人到、劍到!劍尖已抵住命門穴,透衣貼膚,森寒懾人。呂冰聞聲,微一窺望亦即現身,平握精鋼鐵手,指尖罩住紫衣人前胸。紫衣人背腹受敵,左掌雖然握著短戟,右手卻在懷中,還沒有撤出來,他心裡很明白,右手只要稍稍一動,背後的劍,立刻就會刺進命門穴,嘿嘿兩聲,道:「終生打雁,卻沒料到今天被雁啄瞎了眼,不含糊,能夠暗算老子,沒被老子發覺,料非無名之輩。背後誰人?」他不懼呂冰,估量左掌的戟,足夠格拒呂冰的精鋼鐵手,只要背後人的人稍弱,仍有可能以極快動作,來敗中求勝,故此問道。曉梅冷冷答道:「你不妄動,姑娘不能這樣殺你。」紫衣人道:「不錯,你是月魄追魂,老子死在你的劍下不冤,動手罷!」他料斷背後之人,確是曉梅,詭計難逞,心已涼了半截,又明知曉梅不會這樣殺他,卻叫曉梅動手,意在爭取時間,期待後援。曉梅道:「向准已和我們生死論交,太行雙煞亦已歸隱納攝,人只能活一次,為什麼想不開?」紫衣人道:「好意心領,用不著替我擔心,老子與他們不同。」曉梅道:「莫非有人質在小賊手中?各種情況我都替你想到了。 范鳳陽叛師賣友,荼毒髮妻,人性泯滅,禽獸不如!向准被困遭擒,八怪之首,不但不肯救他,反乘機暗算,意圖滅口。像這樣的主子,這樣的朋友,究竟有哪一點可取?你倒說說看?」 紫衣人估量時間,同伴在洞裡燃放火藥的,早該到了,懼卻至今沒消息,料已凶多吉少。峰頂的范鳳陽,何以也不見下來?他又怎知范鳳陽的想法,以為把洞口敵人引走,就算是為了便宜他們上去。以小賊的狡猾,豈肯輕身涉險,入此難於旋展的窄洞,來救他們?一時想不開,以為兩頭全都絕瞭望,暗暗一歎,道:「如果公孫啟就是老子炸死的,你……」驟聽驚人噩耗,曉梅手上不覺一顫,絕情劍有多鋒利,金鋼都能削折,何況血肉之軀?這一顫,劍尖就刺進了肉。 紫衣人以為她要下毒手,又不肯一劍刺死他,深怕再受攫罪,索性躬腰往後一迎,命門穴又是致命大穴,利劍透穿此穴,哪裡還能再活!底下的話,也就自然中斷了。曉梅驚覺已遲,急忙撤劍,屍身已經倒了下來,幸虧她躲得快,要不然還得濺上一身血,不禁恨恨說道:「我原想從他嘴裡,探問小賊動向,饒他一條狗命,不解他竟畏罪自殺了!趕快上去,別再教小賊跑掉!」於是,躲藏在後邊的人,便成了領頭的人。將近出口,曉梅已經搶到了前邊,並聽到腳步聲。不知來的是誰,立刻示意後邊的人止步,隱身窺看起來。首先探頭窺望的是杜丹,原來他也聽到洞裡的動靜。曉梅見是杜丹,急忙現身問道:「剛才是誰受傷?」杜丹道:「人寰五老一死一傷,我們都沒事,洞那邊的情形怎麼樣?」曉梅道:「我們還沒來得及過去,剛才截住一個替死鬼,知道小賊就在峰頂,見著了沒有?」杜丹道:「見到了,匹夫腿快,被他逃脫了。」曉梅道:「五老哪位還在?」隨聲已經躍出洞口,見上官逸俯在乃子背上,臉色蒼白,鬍子和上衣血漬殷然,又道:「前輩傷在何處?」上官逸道:「多承垂注,已經服過藥了,料無大礙。公孫少俠那邊情況堪虞,請速前往接應。老朽也要過去看看。」曉梅道:「前輩傷勢急需靜養,追誅小賊還須大力相助,請不必客氣,丹弟護送先回山石鎮,蠍子溝那邊我去看看就成了。」語畢轉身入洞,刹那杳失芳蹤。杜丹雖也關心胞妹和公孫啟,但覺人寰五老,過去與小賊關係至為密切,上官逸料能知其動向,不容再生意外,確有加以保護的必要,遂從原路折返山石鎮。 洞裡雖有南、北、中三條幹道,並非並行,其間的間隔,有寬有窄,暗門就設在間隔最窄的部份,還是就著洞道的形勢,稍加人工與裝置,就能修築成功的。另外一種,原是就天然生就的支道,而將兩頭堵死,裝設活門,這種裝置是有兩個門戶的。 哪裡是活門,哪裡是活門,玉珠所給的形勢圖中,都注記得很清楚。公孫啟運用天慧目,暗中摸索的,就是屬於後者,這頭活門與那頭活門之間,還有一截彎曲的洞道,究有多麼長?李玉珠也許認為無關重要,就沒有注記出來,知道概略的位置,找起來自然就容易得多了。公孫啟沒費什麼事,就找到了。 這兩處活門,一在中洞,一在北洞,李玉珠僅僅把兩個從外邊關死。也就是說,公孫啟只消把李玉珠卡死的機關打開,就可以很從容地把門打開,不須再費什麼手腳。而所要破壞的,是那頭的那個門。當他把李玉珠卡死的機關打開以後,用掌一推,居然沒推動,腦子裡馬上浮起來兩個疑問: 一、三次劇烈爆炸,把機關震毀了;二、又有人從門裡作了手腳。如是前者,那好辦,教劉沖費點力氣,用精鋼鐵手把門鑿通,縱然驚動潛伏洞裡的強敵,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了;再說,也顧慮不了這麼多。因為除了這麼幹,就沒辦法出得去。但如是後者,問題就多了。 誰卡死的,什麼時候卡死的?微一沉思,馬上得到了解答,公孫啟料定是伏樁幹的,時間就是爆炸以前,甚至門裡還埋伏著人!這裡如此,別的地方也必一樣,縱然沒把自己炸死,也要把自己活活地憋死、餓死在中洞。他立刻把自己的想法,悄聲告訴劉沖與四女。劉沖道:「既是這樣,我們就從此處打出去,也許范鳳陽就在那邊,正好跟匹夫,作個徹底的了斷。」揚起精鋼鐵手,就待往活門上砸去,姍姍急道:「且慢!我有一個不同的想法。」姍姍究竟又想到了什麼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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