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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〇


  第三十七章 狐狸現尾

  殷紅的血漬,每隔十來丈就是巴掌大小那麼一塊,沿著崎驅的山道,向西延伸,連成一條線,由於天寒地凍,落地成冰,故能保持原色不變,月光下十分鮮明。葛琳率領蓮、菊二婢,在朱牧前導下,便沿著這條血漬。向西飛奔,一邊跑,一邊查看山勢。這一帶正是壽星峰,陡壁懸崖,山形奇險。葛琳皺眉道:「牧哥,這怎麼上?」朱牧道:「不用上去了。」葛琳詫疑,道:「你不是說范鳳陽就在崖上,不上去怎麼宰他?」朱牧道:「范鳳陽那麼狡猾,還會等在崖上挨宰?他說過,這裡如果不順利,就到金家場聚齊。」葛琳道:「可是霸佔印天藍的那座金礦?」朱牧道:「公孫啟還對你說過什麼?」葛琳聽出他的語氣裡,醋意很重,道:「公孫啟人很正派,你不要瞎疑心,是大師兄告訴我的,從月魄追魂去年來遼東到現在,大概的情形我全知道了,我還一直替你擔心,想不到范鳳陽會對你另眼相看。」朱牧哼了一聲,道:「黃鼠狼給雞拜年,是利用我好給他賣命,幸而蒼天有眼,教我們遇到了一起,揭穿了他的假面具,等會見到他,看怎麼交代?」葛琳道:「你可不要魯莽,他現在已經身兼數家之長,對付他只能智取,千萬不要輕舉妄動。」朱牧憤然作色道:「我忍不住。」他裝得還真像。葛琳愈發難覺其詐,道:「為了我,不能忍你也得忍,否則,報不成仇,還吃大虧哩。」柔情萬種,可惜看錯了,朱牧沉哼一聲,沒再談話。過了壽星峰,血漬岔向右邊一條大車道,葛琳止步道:「牧哥,你看!」朱牧道:「我看到了?不能再多管閒事,如果讓范鳳陽跑掉了。天涯海角,我們到哪裡再去找他?走吧。」不待葛琳開口已當先飛縱而去,理由充足,行動也合理,令人無從置疑,看來也是個極工心計的人,葛琳微一遲疑,立率二婢,如飛追去。

  公孫啟調配人手,略有耽擱,隨後追來,也是沿著那串血漬,走的同一條路,他與霍棄惡去年追尋曉梅和印天藍,曾經走過,尤其是靠近壽星峰這一帶,是在血戰陰山五鬼,棄馬步行之後,一面趕路,一面戒備偷襲。故對這一帶的山形地勢,印象極深。就他印象所及,四百多丈高的陡壁懸崖,以他的超絕身手也上不去,不相信朱牧葛琳能上得去,是以起步時,雖已看不到朱、葛蹤影,料想人必然還在這條路上,心裡並不著急。轉過山角,還沒有看到人,不覺砰然心動,道:「你們隨後來。」話聲中,騰縱而起,如電馳去。他深刻瞭解朱牧葛琳此時的心情,很不得把范鳳陽碎屍萬段,朱牧知道上峰密道,與他們失去聯繫,所以才急著追去。前後相差不過盞茶光景,公孫啟全力急追,終於被他看到二個背影,一晃又為山形遮住。看到了二婢,等於看到了葛琳與朱牧,松了一口氣。適時,背後又起了一連串的爆炸,以及隕石破空墜落,帶起來的勁疾風聲。公孫啟大駭,不由得火急回顧。

  是壽星頭突出來的那個部份,炸落一大片,幸而離地甚高,隨來的人速度又快,全都險險地沖了過來,沒有受到傷頓。

  到了岔路口,血漬已循大車道北去,而葛琳、朱牧也不見回頭查看究竟,好象這批人的生死,跟他們全無關係。曉梅道:「我總覺得不對勁。」杜芸也道:「葛琳不是這樣無情義的人,必是……」極似想到了什麼,側顧彭化道:「彭弟,我們全沒見過朱牧,難辨真假,你看出什麼可疑的地方沒有?」彭化道:「我跟他分手的時候,彼此全未成年,面貌依稀還象,只是身材高多了,別無可疑。」公孫啟道:「不要耽誤時間了,為了慎重起見,靈姑、彭弟跟我追去,余人接應劉呂他們,這條路霍大哥熟,順便看看葛順父子,那匹紅馬是否還在他家?」曉梅道:「你去不方便,由我和三妹代你去好了。」公孫啟道:「也好,多加小心,如果是去神兵洞,多半有詐,最好勸阻,齊大哥、齊大嫂同去如何?」齊雲鵬夫婦慨然應諾,十四個人分成兩路,各奔前程。

  二十來裡路,放足狂奔,朱牧領著葛琳,已經進了絕緣穀,回顧身後,小蓮落後一大截,勉強跟蹤,已是香汗淋淋,上氣不接下氣,小菊更連影子都看不到,朱牧顯得很著急,道:「早知這樣不濟事,真不該教她們跟來。這怎麼成,范鳳陽多疑,如果發現她,一切全完。」葛琳不願爭辯,沒再談話。

  小蓮走到二人面前,小菊已在谷口現身,腿仿佛已經不是她的了,移動都象很吃力。朱牧等她走進,道:「沒有碰到什麼人吧?」小菊很不高興,道:「誰會象我們,半夜發瘋!」朱牧道:「我是說范鳳陽和他的爪牙。」小菊道:「他比我們快,可能早到了。」朱牧道:「你說的對,我們也進去吧,公孫兄妹也沒有追來?」邊說邊往裡走。小菊道:「他們大概被血漬引上歧路,要不就給隕石砸死了。」朱牧道:「血漬怎會是歧路,你看到什麼可疑的事情了?」小菊甚悔失言,道:「同行同止,小婢如有所見,怎會等到現在才說。」朱牧沉哼一聲,沒說什麼,但那神情,不啻表示:「你敢!」盡頭那道密門,自從被毀到現在,始終沒人修理,仍舊倒在地上,落葉被寒風吹起,發出統統聲響,入目一片淒涼蕭瑟。

  朱牧在前,示意葛琳與二婢略取距離,悄悄走了進去。今年與去年,時間雖然差不多,但因今年沒雪,故景物依稀可辨。

  葛琳與二婢頭一次來,潛意識中,強仇大敵就在跟前,戒心特高,尤其注意內部形勢與進退路徑。

  何處是場房?哪裡有樹木?以及彼此間的距離和關係位置,全都看在眼中,牢牢地記在心底。四個人藉著地形景物的掩蔽,終於到達了隱廬的核心,七星樓屹立無恙,頤養樓則已倒塌一角。那是因為蛇窟是在頤養樓的底下,陸浩決心棄暗投明,臨走的時候,用范鳳陽積存的火藥,給炸毀的。她們現在的位置,是在核心右邊那片松林中,距離核心還有三十丈,看清形勢,朱牧悄聲道:「我先進去,看他來了沒有,你們在這裡等我信號,為了隱秘,一個一個的過去,以免打草驚蛇,被他發覺。」葛琳道:「我跟你一道去。」朱牧道:「不成,他如果已經來了,正好從樓窗中看到你,豈不誤事?」葛琳見他說得有理,便沒再堅持。朱牧從林中闖出,從從容容走向七星樓,就他一個人,以他現在的身份,自然無須再避諱誰。松林正對兩樓之間,朱牧是先奔涼亭,再從後門進入七星樓的。小菊四顧無人,湊近葛琳身邊,悄聲道:「大姊,曉梅姑娘帶人趕來了,她覺得朱牧行跡可疑,教我轉告大姊,務必提防著他點,一有不對,立用嘯聲報警,她們就在廬外,聽到警號,立即馳援。」葛琳道:「爆炸時有沒有人受傷?」小菊道:「沒有。」葛琳道:「我們真慚愧,沒回去查看真像,她們卻這樣關心我們,患難見真情,實在教人感激。」小菊道:「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真假來了,大姊當時主張回去看一下,朱牧竭力反對,就連我和蓮姊,也不准回去,這不是有意拋開她們,誘使我們上當是什麼?」葛琳道:「我也這麼懷疑過,但我奇怪的是,這個朱牧如果是假的,怎會知道我和真朱牧之間的暗語?」小菊道:「這雖不能解,但范鳳陽陰險毒辣、鬼計特多,刑求,詐騙,什麼做不出來?就看他對義父用的那種手段,有多殘酷!」葛琳道:「我小心提防著他就是了。」小菊不知給了她一件什麼東西。林蔭墨暗,看不清楚,話聲亦變成耳語,也聽不到,朱牧進樓有一陣工夫了,不知在幹什麼?

  三女凝眸打量七星樓,側面約有十丈,高三層,每層八扇窗戶,如果每扇窗戶是一個屋子,樓裡的房間必定很多,挨屋搜查,是該需要相當時間。還有,樓沒毀,原有的機關裝置,是否已毀?如果沒毀,那就更……

  想猶未已,三樓最後一扇窗戶,開啟了半扇,露出一個人的上半身,招了兩下手,就把窗戶帶上了。小蓮爭先跑了過去。葛琳頓足道:「這丫頭,跟我爭個什麼勁,唉!」小菊道:「蓮姊先去對,這是一個極好的考驗,是真是假?有詐無詐?馬上就可以得到證實了。」原來适才耳語,她們就曾爭議過。葛琳道:「沒有用,我和真朱牧之間的暗語,范鳳陽都能知道,你們的真正身份,怎麼能瞞得了他?」小菊道:「假朱牧即使知道我們的真正身份,也不要緊,關鍵在我們适才商定的辦法。他怎麼能夠想得出蓮姊要開哪一扇窗戶?」葛琳道:「辦法雖然好,這個朱牧如是假的,見我們不過去,蓮妹難免要吃虧,教我心裡怎麼過意得去。」小菊道:「范鳳陽所要算計的物件是你,你不過去,假朱牧投鼠忌器,不敢對蓮姊怎麼樣,再退一步講,即使蓮姊吃點小苦頭,也總比三個人同時上大當好得多!」葛琳歎了一聲,沒再說什麼,眼睛望著約定的窗戶,心裡在算時間。小菊也是一樣,緊張地期待著約定的那扇窗戶,能夠準時而順利地被打開。

  這是一項高度機密。二十四扇窗戶,除了她們姊妹三個人,誰也不知道她們約定的究竟是哪一扇窗?

  這扇窗戶,只有小蓮在絕對順利的情況下,才能夠準確地被打開。否則,此時此地的這個朱牧,真假便無所遁形。然則真象,到底如何?

  小蓮走進七星樓,中間是一條通道,左右全是房間,並列相對,房門緊閉,地面積土甚厚有行清晰的足印,向裡延伸,顯示很久未經打掃,朱牧也沒有查看這兩排房間。她急於找著朱牧,判別真假,心裡雖然動了一動,卻沒有打開任何一間房門,便順著足印往裡走去。她很聰明,但仍不夠精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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