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秦紅 > 花月斷腸刀 | 上頁 下頁 |
一七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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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芸銳利的目光,隱隱約約看到十多丈外,右邊的洞壁上,現出半個人頭的影子,很快就又縮回去了。敏捷的反應,使她立即覺悟,珠光洩露了行蹤,既然難再掩蔽,不如挑明叫陣,冷冷一笑,道:「狗賊出來受死,姑娘已經看到你了。」傳來的卻是一個女子親切的呼喚:「是三姊嗎,我是梅芬。」原來是自己人,珠光倏亮,杜芸道:「你們都沒事嗎?」急步向前行去。梅芬才從橫道中走了出來,跟她一起的,只有靈姑與金遜,不過,金遜的背上卻背了-個血人兒,無法看出是誰。杜芸心裡不覺一涼,顫抖地問道:「傷的是誰?」梅芬道:「陸元。沈萬已死,他倆斷後,所以吃了虧,其餘的人跟著啟哥在前邊,現在還沒找到,不知情況怎麼樣。」話聲剛落,遠處傳來呂冰的聲音道:「三姊、五姊,你們一直走,我和敏妹在這兒。」杜芸道:「你們不是跟二姊在一起嗎,怎麼只有你們兩個,她們哪裡去了?」呂冰道:「對崖炸塌,我和敏妹來不及退,恰好此處有個洞,我們就進來了,二姊她們是不是全都躲開了,我們也不知道!」杜芸道:「那你們怎不出去查看?」聽得出來,她很不滿意。呂冰道:「我們急於找大哥,連破四道埋伏,才到這裡不久,發覺原來是個死洞,裡邊關著一個殘廢老人,問他姓名不肯說,想救他出去也不肯,金大哥來了最好,他臉上有易容藥,我們認不出來。」金遜心頭砰然一動,把陸元交給向准,急忙走了過去,取出夜明珠一照,雙腿一屈,跪在老人面前,痛哭出聲,道:「爹!孩兒不孝,累得您老人家,苦受非刑,我不手刃畜牲,誓不為人!」敢情殘廢老人,竟是金遜之父,凶威赫赫一時的毒臂神魔金星石!如今雙目已被挖瞎,成了兩個洞,四肢脖頸被鋼絲固定在一個石座上,移動都難。老人怒道:「誰是你爹,沒出息的東西,到處認親,滾!」他不承認,似乎還想踢金遜,無奈腿被綁得很緊,踢不出多遠。金遜哭聲道:「您額角那顆痣,瞞不了孩兒,二小全被畜牲誘來遼東,先把玉女姦污,囚禁海城,已由公孫兄妹救出,朱牧被帶來此間,吉凶還不知道,這簡直是野獸行徑!」人是感情動物,金星石再想否認,顫抖的身形,已不啻代他承認了一切,兩個空洞眼眶裡,也禁不住流出來痛心的眼淚。紀慶道:「先把你父親救出去,再去找畜牲算帳。」抽出短劍,把鋼絲斬斷,這才發現,金星石的腳筋也被挑斷了,對待授業恩師,竟然用出如此殘忍手段!看得眾人,不禁自心底生寒。金遜親自背起老父,向外走去。呂冰隨在身旁問道:「金大哥,你跟公孫大哥是怎麼失去聯繫的?」金遜道:「他在前,我在後,為防粹變,彼此相距約二三十丈。爆炸過後,洞道全變,本來是直著走的,方向忽然左斜。當時因為沈萬慘死,陸元重傷,方向又變得不太大,所以沒有立即發覺,幸有兩位嫂夫人同行,連破數關,才轉到這裡來。洞道一變,我們就和公孫兄分開了,無法知道他們的情況。」尤慧莊聽出端倪,道:「金大哥,來時路徑與爆炸起點,你和六妹還能記得清楚,找得回去嗎?」靈姑聞言,知道師姊明著是問金遜,實際則是測量自己,忙道:「洞裡賊人似已不多,我們一路過來,發覺機關無人操縱,也沒有遇到偷襲暗算,如無特殊變化,能夠找得回去。」慧莊轉向杜芸道:「三姊,照金大哥适才的形容,我們可從炸點去找大哥。 另外分幾個人去找二姊,你看怎麼樣?」呂冰截口道:「我跟敏妹去就行了。」杜芸斥道:「胡說!你冒冒失失的,我怎放心。紀兄,四弟陪他們一道去好了,紀兄負責,你們全要聽話,遇事商量著辦,切防範鳳陽化裝暗算。」紀慶恭敬應諾,會同劉智呂冰,立即離洞而去。 杜芸領著其餘的人,亦循金遜來路,搜尋過去。 公孫啟在石室裡,背負著雙手,來回的走著,一邊走,一邊揣摸范鳳陽留給他的那封信。他覺得范鳳陽的為人,心腸雖壞到極點,聰明,才智也非常人所不及。譬如這封信,前半段說的全是真心話,從這半段信中,充分流露出,他恨極了自己,也怕極了自己,直言無隱。後半段卻隱藏著無限機鋒,從洞中的佈置看,他要存心殺自己,實在易如反掌。他算定自己要來,並且來時也必走在最前邊,只要把門關上,自己一開門,便引發門下埋藏的火藥,不但必死,而且死難全屍。然而他並不這麼做,還把門先敞開,待自己進來以後,才再把門關上,留信說明一切,還要自己考慮一下。為什麼他要這麼做?公孫啟現在反復想的,就是這個問題。為什麼? 佈置歹毒而萬全,認定自己絕對出不去,還要在死前,折磨一下自己?以范鳳陽的心性和為人,這個想法可能性很大。 抑或是兩個門,一生一死,認真地考驗一下自己的膽勇與才識,任由自己抉擇生死?如果這個想法是對的,那就是說還給自己留下一半生存的機會。彼此既成死敵,何以還給自己留下一半生存的機會?他也不想死,留下這點香火情,為將來退步打算?狂妄自負,還想和自己鬥一鬥?問題一個接連一個,在腦子裡不停的浮現,無法確定究竟哪一個對。當真就被他考佐了嗎? 偷眼一瞥室中四人,姍姍與葛琳,並肩站在一起,面龐深憂,企盼地望著自己,齊雲鵬高舉夜明珠,在給妻子照亮,郝肖莊聚精會神,繞著屋子轉,似乎是在找尋另外的出路。 他沒有徵詢她們的意見,繼續想他自己的:「先拋開一切問題,假定兩個門,一生一死,那麼哪一個是生門?」他最後作了這麼一個決定,集中腦力專門來想這個問題。他覺得如依范鳳陽的狡詐與虛實運用,首先認定范鳳陽所說暗門的底下有火藥,就未必當真有火藥。過了一會,又覺不妥。 理由是范鳳陽必然料定,自己不會信任他,必會懷疑他的話的真實性,很可能就來上一手真的。若然,适才室外那人,何以又說明門外也有火藥?他是什麼人?身份不明朗,言談含混,用意似乎是怕自己從那裡出去,虛言加以恫赫。嗯,小角色,怕擔不是,料必是這樣的了。但是,他的聲音何以又介於范鳳陽與朱牧之間?親信? 誰的親信?朱牧單人匹馬被范鳳陽騙來此地,又哪裡會有親信?人既不可靠,話能可靠嗎?話如不可靠,則上邊的推斷,豈不又成了問題? 「齊兄,賢夫婦有何發現?」公孫啟覺得不宜再空想,還是交換一下意見,再作決定,故先問齊雲鵬夫婦。郝肖莊道:「四壁沉實,上面都經過精細粉飾,縱有脈絡,也被遮蓋住了,一時很難找得出來,六副幾椅,全是浮攏著的,沒有鬼祟。」 公孫啟道:「大嫂的意思是說除了明暗兩道門,再無出路?」郝肖莊頷首道:「是的,但這兩道門又都不能走。」公孫啟道:「大嫂也信适才那人的話?」郝肖莊道:「當然不信,只是變起倉卒,沒有弄清,究竟是先爆炸,還是先關的門,抑或是同時發動的?」公孫啟道:「這有關係嗎?」郝肖莊道:「大有關係。如是先關門,操縱的人在石室附近,反之則否,但如同時發動,則機關設計極精,連鎖亦密,破除尤難,家師器重三師妹,也就在這點,她比我們悟性高,能創意,她被范鳳陽騙走,家師也最傷心,其次是小師妹,如果我是她,或者好一點。」公孫啟道:「假如明門底下有火藥,關門不炸,開門能炸嗎?」郝肖莊道:「能,道理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得清的。」公孫啟側頭姍姍道:「姍妹,范鳳陽的話,你相信不相信。」姍姍想都不想,率然答道:「鬼才相信!」公孫啟道:「葛姑娘認為可信不可信?」葛琳道:「大哥指的可是那封信?」公孫啟點了點頭。葛琳道:「信,他狡猾得很,料定我們不信他,所以就真埋下火藥,開必上當。」公孫啟又問齊雲鵬夫婦。郝肖莊同意葛琳的看法。齊雲鵬則相反,雖和姍姍意見相同,只是又深入了一層:「范鳳陽利用我們對他的不信任,而來打擊我們,誘使我們自趨死路,自己炸死自己,如開明門,必上大當。大哥的看法怎麼樣?」公孫啟道:「我們現在揣摸范鳳陽的心裡,范鳳陽在設計陷阱的時候,必然也早已料透我們的心理,事關我們五個人的共同安危,小弟也不敢輕率作主,最好大家再靜靜地想一想。」姍姍道:「這麼久了,那個人還沒消息,他是怎麼進出的?」一言提醒夢中人,公孫啟道:「姍妹問得好,我料范鳳陽,此刻不在洞中,十有八九,去偷襲山口鎮裡邊的人去了,我們不能等他回來……」姍姍截口道:「到底哪個門能走?」公孫啟道:「都能走,只是前洞業已炸塌,洞口已封出去,适才那人話聲在背後,我們走暗門。大嫂,機擻怎麼開?」 「我來開吧。」郝肖莊邊說邊向書桌急步走去。適時,忽然傳來先前那人聲音道:「動不得!」郝肖莊冷嗤道:「你耳朵倒很尖!」她已到桌邊,沒等那人解釋,纖指已經按下。「軋軋」聲中,書桌已隨聲往下沉落。同一時間,左邊的牆壁,也起了崩裂的聲響。五個人全都以為判斷錯誤,相顧失色,無從預知究將發生何種變化?不由呆在當地。 書桌不知遇到了什麼阻礙,沉落不足一丈,即嘎然而止,一股熏人惡臭,立從縫隙中升了上來。左壁也僅裂開寸許,亦突告停止,一道強烈光芒,陡然射入。兩者似有關聯,互生克制,才形成這個樣子。敵暗我明,形勢最為不利,郝肖莊想到這一點,立刻便把夜明珠,納入懷中,隱去五人身影。牆外人似亦警覺,也把毫光隱去。僵持了片刻,另外一人語聲道:「大漠雕拜……」堂!話聲未完,似遇偷襲,急以兵器格拒,發出一聲金屬撞擊巨晌,接著便打了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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